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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恩公河_南豫见【完结】(13)

  是一道吉光,引她走出噩梦。这吉光呈环状,为七束彩线绞成,赤橙黄绿青蓝紫,烁烁闪闪,璀璨夺目。盛女觉得自己成了一片轻扬的绿叶,起啊旋啊,随吉光飘游,晕晕乎乎到了恩公河堤上。

  此刻,天色麻麻糊糊,放出些蓝靛,河面荡着团团白雾,浓稠滞重,吹弹不散。透过雾隙,她隐约发现一盏圣灯,随之看到河心开满荷花,也听清了海李氏与桩子嫂弟俩的凄声呼喊:

  “他哥——接圣灯吧——”

  “哥啊——弟弟给您送圣灯来了——快来接吧——”

  盛女的此番夜游,给恩公祠留下了一个久远的故事,几十年盛传不衰。

  由此演绎出的神话,后来还成了“文化大革命”时桩子伯的一条罪状。黄泥鳅用柳木棍点得桩子伯额头迸血,嘶哑着嗓子喝问:“老桩子啊老桩子,你们两口子装神弄鬼毒害了多少人?你还不该竹筒倒豆子说说清楚?”

  桩子伯那年十三岁,看世界是灰蒙蒙一个颜色。桩子伯记得他醒来时,已是小晌午。

  窗外,天空洗净了游丝浮云,如展开一块湛蓝湛蓝的布,热风依然似蒸。两只从不偷懒的大芦花公鸡也棚架起漂亮的翅膀伏就在地。老黄狗气喘吁吁,舌头伸出老长老长。失水的坑底,几头打泥的猪横陈着仿佛涸泽之鱼。

  桩子伯嗅到一股淡淡的药草味儿,甘醇、清冽。这种气味儿弥漫了整个房间,很好闻,后来,他知道这是艾叶、菊花、益母草熬成的汤水味儿。此汤用于洗濯,叫“三仙汤”,能活血、化淤、润养皮肤、驱撵蚊蝇,有“土香水”之称。

  从这日起,盛女就使它给桩子伯洗澡,长润久浸,他周身都发散这种香味儿,亦如盛女的体味儿渗透进骨髓中去了。

  再后来,每逢旺草的初秋,桩子伯总不忘割些肥硕的艾棵、野菊、益母草,洗净晾干后,扎成小把,妥善存了,待翌年的清明节,好在盛女的坟前燃烧,让她在冥冥的天国享用。

  当时,也就在这一刹那,桩子伯记起了嫂子,记起了送圣灯,记起了浪掀小船。他失声喊道:“嫂子……”

  盛女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别嚷,咱嫂子出远门了,把你交给我了。”

  “咱嫂子去哪儿啦?”

  “找咱哥去了。”

  “咱哥在哪儿?”

  “四海云游。”

  “咱哥都干啥?”

  “筹措资金。”

  “筹措资金干啥?”

  “修建恩公祠水库。”

  第16节:海黑头的天才构想(2)

  6.公元20世纪70年代初

  海黑头的天才构想(2)

  圣母升天节这晚,盛先儿出诊通夜未归。三天后,莲池镇西街绰号“浪里白条”的船家报来了凶信儿。

  原来,浪里白条漂船恩公河捕捞时,见有鱼群抢食,叉到了几条十几斤的鲇鱼,也捞出了一具残存皮肉的尸体。镇里人虽难辨认白花花的骨架,却都认识破碎在河滩的那盏马灯,玻璃罩子虽然烂了,灯架儿上还留有红漆落下的字号:三义和药店。

  这中间,浪里白条疏忽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当时他一网下去,沉沉地拉不动,满以为撒住了一条大鱼,他拼全力收网时,曾有过“咯嘣”一响,想是网纲断了。后经检查网纲无损,也就没往心上放。

  追忆此细节是几十年后。有人找上门来,说是恩公祠的村干部,还连着驴尾巴吊棒槌的亲戚,知道浪里白条好抿几口,来时特意掂来两瓶二锅头和一包猪头肉。喝到高兴处,来人扯起当年捞尸的话题,浪里白条一连回忆了三遍,来人还兴致不减。最后浪里白条烦了,吼道:“你这是审贼哩吗?你到底想干啥?”

  来人是海黑头。

  他在鸡公山劳改农场脱窑坯时,与一位判无期的犯人睡通铺,此人年轻时染过花柳病,落下肾虚的根儿,整天耷拉着头,像蔫了的秋瓜秧子。这人没少得海黑头的照顾,临死时告诉海黑头:他当刀客时受人十块钢洋,沉河了一个人,使的是碾盘,地点是在莲池西边的河湾里,后来他才知道死者是位德高望重的先生。为此他不安了几十年,他说出了藏匿钢洋的地方,乞求海黑头出去后,到盛先儿的坟前好好烧上一纸,替他忏悔。海黑头答应下来后,追问是谁授意他干的,这人死活不讲,说他罪孽已经太过了,不能临死再拖个垫背的,这是行规。

  不过,刀客经不住海黑头的穷追猛打,临死前又透露了一点儿口风:刀客是恩公教的人,沉河盛先儿是受教头儿的指使。至于教头儿是何人,刀客紧咬牙关,到死也未曾松口。

  有关恩公教的传闻,源自恩公河的美丽传说。“恩公”是对老鳖的尊称,这是恩公河流域特有的民俗。恩公曾厚德载物,惠济过这方百姓。

  而这方百姓,知恩图报,对恩公尊崇有加,这当属善举。

  但泥沙俱下,鱼龙混杂,也不乏恩将仇报者。

  于是,恩公教便应运而生,其教义要宗,就是严惩对恩公大不敬者。照此地民俗,原本也无可厚非。但不知从何时起,恩公教就变形变味了,成了神秘的恐怖组织,加之以讹传讹,老百姓谈之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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