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系列纵横斡旋,竹中重治获得了想要的话语权和地位,来此加入东军。
到了石川,他没花多少功夫,便看出平手刑部有意示弱,以退为进的手段,也针对这一点做了许多预估,想好诸般对策。
可没料到织田信长如此豪情,居然孤注一掷,雨夜渡河强袭,逼迫对方提前进行结局难料的决战。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可以解释为,粮草吃紧,无奈之下,向死求生的绝命绝体之举。
但堂堂织田弹正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必定会有后招。
后面的发展,竹中重治就感到难以看透了。
他的为难之处,就在于既不像让织田得势,也不能让平手获胜——无论谁稳定了局势,就不再存在从中渔利的空间。
先前之所以选择支持织田,小部分原因是被木下秀吉打动,更多是判断出东军外强中干,西军似弱实坚的内情。
甚至已经想到,如果对面德川信康忽然倒戈支持织田,就佯作不知,挥兵前驱,进行牵制,以防平手汎秀速败。
而现在又不好说了。
想要保持平衡,就必须依赖于精确的情报和精准的判断。沙场上瞬息万变,前者不用去奢望,后者现在也不是那么自信了。
竹中重治被迫开始考虑,退而求其次的办法。
如果当真迫于时局,无缘天命的话,至少应该想点办法,给后代子孙一条康庄大道吧!
……
战场另一角落,长宗我部元亲亦是坐立难安,茶饭不思的心境,正是无独有偶。
一会儿踌躇满志,一会儿如临大敌,刚刚笑容满面,旋即眉关紧锁。“姬若子”今天倒真像是个性情敏感,喜怒无常的深闺怨女了。
好在家臣们还算理解,没有人提出有什么抱怨的,只安静地等待着主君做出最终决定。
个中情由,有志之士大概也能猜到。
先前长宗我部元亲紧紧跟随平手汎秀的步伐,是相信刑部大人智勇无双,前途光明,跟在后面想要借势而起的。
但今日,他对刑部大人是否能够取胜,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主要原因是被织田弹正雨夜奋兵,破釜沉舟渡过石川的气魄所震慑,另一部分原因是年初奉命远征九州,见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原本以为,平手刑部是列国无双等盖世伟人,而自己则是仅次于他老人家的英雄豪杰,可以居于天下第二,组合起来足以一扫宇内,战胜所有不自量力的敌人。
现在感觉好像是想多了。
于是就不免开始思考后路——万一长宗我部家坚持奋战,却依然无法扭转局势,最终惨败,那么势必就遭到猛烈清算,之前许多年的努力可能会毁于一旦,又要回到四处躲藏、颠沛流离、仓皇度日的岁月当中。
反之,不如干脆消极应对,保存实力,留下足够的外交空间也许更好……毕竟织田弹正就算此战取胜,也不太可能一战就吞下河内、大和、和泉、纪伊、淡路乃至四国的诸多领地,势必还是需要扶植代理人(或者说走狗)的。
那么……
这么做的障碍就在于友军。
西军左翼共有八千余人,除了以土佐兵为首的四国力量之外,“六角余孽”三云成持所带领的甲贺兵也占了很大一部分,那家伙不知为何对织田弹正十分仇视,虽然跟平手刑部也没啥交情,但却成为西军最死硬的“鹰派”之一。
想要坐观成败,决计瞒不过此人之眼。
要不然,干脆从后面动手,先发制人,解决掉这个麻烦的友军算了……
——长宗我部元亲也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危险的念头。
但理智告诉他,这么做绝对不行。
万一是平手获胜,或者平局收场,中途背叛的人必死无疑。就算织田得胜,自己的名声也大大坏掉了,日后发展同样十分不利。
毕竟再怎么说,只是消极作战的话,日后总能想办法洗白,找理由圆回来的。而临阵倒戈……想洗白的难度未免太大了些。
长宗我部元亲信心大挫之后,决断力远远不如从前,苦苦冥思半天无法得出结论。
但时间可不等人。
八月二十四日午后,三云成持接到情报之后,果断提出要向中路移动,企图支援平手本阵。同时东军右翼的浅井长政军,派遣矶野员昌为先锋出击,表现出强行跨河进攻的意图。
不管选哪条路,都已经到了势在必行的地步。
是战,是避,还是叛,究竟非得有个交代不可了。
可是,偏偏这个时候,长宗我部元亲格外焦躁不安,浑身上下大汗淋漓,完全定不下心来,脑子仿佛空空如也。
直到他余光发现,谷忠澄、吉田重俊、久武亲信、桑名亲成、中岛重房等一干家臣已经心急如焚,快要忍受不住,无视侍卫的阻拦而冲到跟前时,终于来不及多想,脱口道:“将浅井军拦在河滩上,我们要守住刑部大人的左翼!”
短短一句话,仿佛耗尽浑身力气,说完便瘫倒在地上不住喘气。
这时候他完全没办法全面思考,只能下意识出于直觉去判断。
平手刑部和织田弹正当然都是难以仰望的人杰,但前者尊重名教,珍惜羽毛,十分有耐心,做任何事都要先在大义上站住脚才施行,所以处理和泉、纪伊各地国众,都是软硬兼施,并不怎么见血,对阿波、赞岐更是反复征伐之后,才小心翼翼纳入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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