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血肉,父母铸之;廿年生计,义兄资之。唯心与性,恩师立之。此三者,盖育罗彦之根本。父母早逝,不得侍奉床前;义兄年富,尚可纵马驱驰。唯恩师老迈,虽有一子,尚事王命,不在身侧。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罗彦虽才疏学浅,亦知吾师之恩,重于山岳。其有疾恙而不在侧,假言忠君,实则恋栈权势也。
以是臣自请致仕,居家侍奉恩师终老。私心一片,尚乞怜悯。
臣罗彦再拜言。”
致仕,本来是年龄实在老迈的官员自觉心力不足,才会上疏辞官。或者有些官员犯了打错,但是又不能治罪,也会在皇帝的暗示之下致仕。
似这两种官员,怎么的都是四五十岁的高官。
可是如今罗彦一个二十来岁的给事中,就这般闹腾着要致仕。这让李世民情何以堪?
陆德明的病情他也听派过去的御医说了,身体油尽灯枯,也不知道罗彦用的是什么办法,硬生生脱了一个月。但是即便这样,想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罗彦再闹上这么一处,还真是让李世民头疼。
不过,这种事情皇帝都有一言否决权,李世民虽然头疼,但是依旧做出了决定,不允许罗彦致仕,但是相应的,可以将罗彦留到长安侍奉陆德明终老。
如果说这已经是李世民做出的最大让步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让李世民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罗彦的致仕奏疏次日就被驳回,可是同样的奏疏,在第三天又被罗彦给送上来了。当然,这次是重新抄录了一遍,里头还加了几句:“师恩如山,形同父母。不为守孝,何当人子?”
李世民差点气倒在地。
这会李世民也不管罗彦什么理由了,总之一句话,如上回处置。
不过,这次罗彦已经没有时间理会李世民怎么说了。
因为就在这几天,陆敦信终于回来了。
一路风尘仆仆的他,走进陆府的大门,一眼就看到了在院中站立的罗彦。
走上前去,罗彦看到后还未行礼,陆敦信就已经开始低声哭泣了。
已经哀伤到没有眼泪,只剩下平静的罗彦,就那样静静看着陆敦信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如同一个小孩子一样哭泣着。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哽咽。
虽然眼角无泪,可是心里却在陪着陆敦信一起哭。
两个大男人在院中就这样站立了半晌,直到有下人低声请示两人是否吃点东西的时候,这才发现太阳早就已经爬过头顶,直往那西山靠近了。
徐徐风凉,却远远不及心中凄惶。罗彦牵着陆敦信的手,将他带到住处,待洗漱过后,这才对陆敦信苦笑着说道:“兄长要是还不来,只怕小弟真的是撑不住了。”
这并不是罗彦在陆敦信面前邀功。自己的老师压根就不用这么多的虚言,何况,罗彦在陆敦信的身上也图谋不了什么。
“这次是真的多亏师弟了。为兄不肖,此次若非是你,只怕兄长我就要悔恨终生了。”
“兄长说的是哪里话,罗彦这段时间闲散在家,若是这样都还不能侍奉老师,如何当得人子。”罗彦点点头,却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缠下去,而是对陆敦信说道:“倒是要兄长知道。罗彦本事不济,此次虽然竭尽全力,也不过是让老师多活一些时日。”
这件事情在给陆敦信的书信中并未言明,如今提起,却是让陆敦信大吃一惊:“什么?”只是问了一句,便瘫坐在椅子上。
“这段时间罗彦只能顾得上照顾老师,老师的身后事却半点也没有做准备。所以,这些事情,需要劳烦兄长了。”虽然极为心痛,但是该做的,罗彦还是不能就这样隐瞒着。
陆敦信点点头,微弱地说声“晓得了”,便再也不出声。
两人休息了一段时间,这才平复下心情,相伴到了陆德明房中。
听闻开门的声音,尚在休息的陆德明睁开了眼睛。当扭头看到进来的是陆敦信的时候,一时间老夫子的热泪也顺着那深深的皱纹流淌下来。
“我儿来了啊。”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陆敦信瞬间心神失守,嚎啕大哭起来。从门口到窗前,跪行着爬到陆德明床前,陆敦信不住地磕着头,嘴里却喊着:“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啊。”床前的地面上,瞬间湿出两滩水痕。
陆德明微弱地笑笑:“傻孩子,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这些天有进之在,为父也没有受什么苦。如今你也来了,为父心里高兴。好了,别哭了。死生之事,乃是天命。我活过七十多岁,本来就活够了。如今也了无遗憾,你该当为为父高兴啊。”
如此安慰着,让陆敦信停止了哭泣,陆德明喘息了一段时间,这才对两人说道:“如今你二人俱在我身边,趁我还有口气,有些事情须得跟你们交代。”
陆敦信抹抹脸上的泪痕,罗彦也跪倒在床前,陆夫子便说道:“儿啊,你为人忠厚朴实,为父本来是不会担心的。但是官场险恶,有时候老实人更容易吃亏,往后为官,尚须多留几分心眼。莫要让人平白诬陷了。”
陆敦信点点头。
说完陆敦信,陆德明又看着罗彦:“进之,为师倒是更加担心你。你年纪轻轻就已经贵为国公,虽然战功卓著,但是根基尚浅。朝中虽然也有几个交好的,可是一旦到了危急时刻,却也不能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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