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青泣不成声，连忙蹲下来，轻轻地为这烈士拉好衣服，尽力去遮掩露出的五脏六腑。嘴里喃喃地说道：“同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把你踩痛了吧。都怪我……啊——”
她猛然间再次发出了惊恐万状的喊声，一屁股坐到了对面的死尸上，全身不住地颤抖，眼睛像是看见了鬼一样，睁得都快蹦出眼眶了。
这次她是真的吓坏了，因为她看到了那肠穿肚破的战士竟然睁开了眼睛。即使是见惯了死尸的她，也会被这诈尸吓到了。那战士睁开了带血的眼睛，就像是吸血鬼一样恐怖，还向她抬起了只剩两个手指头的右手。我的天哪——
“姑娘，快走，这里不是——”那战士说不下去了，嘴里涌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眼睛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她，右手抬起来，再也放不下去了，就像是一根旗杆直挺挺的指着杨柳青。
杨柳青毕竟是医护人员，惊魂未定下，还爬过来想要搀扶这战士起来，但这战士眼睛望着前方，再也合不上了，他的心脏眼睛停止了跳动。
“轰——”一发炮弹飞过来，杨柳青几乎是本能地趴在这烈士的身上，尘土盖满了她的一身。就是这战士死了，杨柳青也不希望他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抬起头时，她的脸上充满了悲愤。
这烈士是迫击炮手，身边就躺着一根沾满尘土和血迹的炮管，脚边的破碎的炮弹箱里还乱扔着几发迫击炮弹，七零八落的。那炮管上的炮视镜都被震碎了。难道志愿军战士打到现在还有弹药富余吗？
不是这样的，朝鲜战场上，因为志愿军运输能力太弱，而前期都是运动战，能够跟随战士们行动的最有力的武器就是迫击炮。炮弹少得可怜，而要打一发炮弹都要得到上级的批准。这样甚至出现了炮管被炸毁，还有炮弹没打完的。战士们就将迫击炮弹当作手榴弹向下猛砸，一炸也是一大片的，不过那很危险炮弹随时会在手上爆炸。
“同志，你瞧着吧，我给你报仇。”杨柳青低低地说着，从土里摸出炮管，倒尽里面的尘土，用袖子仔细地擦拭着，一边咬牙切齿地望着往上爬的美国兵。美国兵离得太近了，能看清他们的五官了，个个脸上都露出了骄横之色，向着阵地的上方肆意地开枪，猖狂至极。
这姑娘确实胆大，这种情况下还能慢条斯理地擦拭炮管和炮弹，这得益于她的父亲教诲，炮管内留有残渣和尘土会造成炸膛的。没有炮视镜，对她来说已无所谓了，这么近的距离，漫山遍野都是美国人，炮管几乎要扬起成九十度了。
小护士虽然救死扶伤，但让她开炮杀人，还真是没做过。不怕死是一回事，但敢杀人又是另一回事。她一咬牙，从地上抓起一枚炮弹，塞进炮管，眼一闭，头一低。“彭——”一发炮弹飞出了炮膛。
小丫头还在闭着眼睛，捂着耳朵呢，就听见下面传来了“轰——”地一声巨响，距离太近了，声音响得快要撕破耳膜了。然后就是美国人惊慌失措的惨叫声，密集的枪弹就向着她所在的位置射来。
小丫头抱着迫击炮管俯卧着，爬到了另一处，爬到一处没有子弹飞来的战壕边上，偷偷地探出头去一看，只见原来站立的美国人全都趴下来了，还有一处弹坑在冒烟，坑里坑外躺着不少的美国大兵，附近有美国兵抱着胳膊和大腿在地上翻滚惨叫。
“哇——我杀人了！？”杨柳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过去也曾实弹打靶过，但开炮杀人真是大姑娘坐轿子——头一回了。她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来，“哇——”地吐了出来，就觉得胃里像是翻江倒海，连胃里的苦水都吐出来了。
她虽是护士，见惯了花花绿绿的肠子，还有各种人体器官，但从来没有自己开刀过，这会儿把这么多的美国人炸成了零部件，心里还是十分的恶心。就是见着自己的战友骨肉为泥也没有这么难受。
“打得好——”这时一个机枪手从血泊中爬起来，满脸都是血迹，看着她鼓励地笑笑：“小伙子，真是好样的，你是来支援我们的吗？有你在，我们就放心了，阵地丢不了。咦——你吐个啥啊？哦，你是第一次上战场，难怪了。”杨柳青一身尘土，满脸的血迹，机枪手认不出她的性别。
杨柳青抬眼一望，心惊的说不出话来了，只见这机枪手竟然是拖着两条被炸断小腿的身躯，跪在战壕里射击的。那身后都成了血潭，鲜血不断地流出来，这机枪手坚持不了多久的。杨柳青看得泪如雨下，多坚强的战士啊，真是好汉！
她扑过去想给机枪手包扎，机枪手这才注意到她身后挎着的医药箱，惊疑地问道：“你是护士，谁让你们上来的？快下去——”说话的时候，他的脸已是苍白无血。离得这么近，他终于看出杨柳青是女孩，那精致的五官，小巧的嘴唇，长长的睫毛，可不是男人的相貌。
“喂——再给我来一个弹夹，我够不到啊。”杨柳青急忙将一个弹夹塞到他手上，“啪——”弹夹安上了，机枪手向她笑笑：“我这一梭子还能打死几个美国人。奶奶的，老子早够本了，就是到了阎王那里，也够喝一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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