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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军战士_[美]史蒂芬·E·安布罗斯【完结】(24)

  一位陆军航空队军医官作了如下描述:“这个镇是个蓄水池,疟疾、性病和由苍蝇蚊子传播的痢疾在这里聚集。满大街的孩子模仿他们的长辈随处大便,因为没有下水系统和厕所。他们在黑市上一找到食物就吃,食物来自从爬满苍蝇的水果店到寄生虫肆虐的肉店,肉店里烂肉是正常的,好肉则是例外。没有医药,儿童死亡率惊人,脾指数是40%,疟疾是儿童病———因为成人一直都在得这个病,对他们而言这不叫病。维生素缺乏症、肺结核以及明白无误的饥饿到处都是。能听到的惟一音乐来自葬礼,葬礼乐手是全职工作。”

  切里尼奥拉是一个古老的城市。1863年6月29日,它的现代化的大教堂已经开始建设,此时美国内战正酣,罗伯特·E李将军的军队正在挺进宾夕法尼亚州,准备开始葛底斯堡战役。大教堂的圆顶宏伟醒目,飞行员在10英里之外就能看见。麦高文回忆:“好多次我一看见圆顶在前方出现,就能确定飞机没有偏离航线。”直到21世纪,它仍矗立在此,加固之后显得更有生气。

  附近是坎尼的遗址,一场最著名的战役在此发生。公元前216年,迦太基的汉尼拔在切里尼奥拉建立基地,因为那里贮藏着粮食。在11英里以外的坎尼,汉尼拔以超过一倍的军队包围了罗马部队,并在一个下午之内消灭了他们。大多数美国人从来没见过一座百年历史的建筑,也没有见过能追溯到18世纪中期以前的古战场,更别说这种两千多年前的遗迹。一位456轰炸大队的飞行员罗伯特·S卡普斯少尉,参观过坎尼后,极有兴趣,后来写了一本汉尼拔的传记。

  当德国人撤退,英q国第八集团军扫荡过去之后,切里尼奥拉的人们希望能置身战争之外。他们无法置身事外。1944年1月,陆军航空队到来了,他们把切里尼奥拉附近的地区改造成一个主要的机场,一场不可思议的行动风暴就此开始。无数的地面支持车辆和巨量物资都送达这里。两千多名455和456轰炸大队的年轻人进入基地。橄榄绿的军用帐篷在橄榄林里形成一个城市,外加大量地面支持设备、燃料、炸弹、弹药、食品、医药和其他后勤保障品,而且这些东西每天都还在往这里运。切里尼奥拉的人们开始了解美国人打仗的方式。他们从来没见过能与此相比较的战争方式。

  意大利,切里尼奥拉我的生活增添了几许温情

  21岁的霍勒斯·W兰福德中校是741轰炸中队第一任队长。①他在1944年初来到切里尼奥拉。那时这个镇子离北边的前线只有六英里。这里的机场1943年被第十五航空队轰炸过,后来被德国人放弃了,现在境况很差。大队有64架B-24,兰福德驾驶其中的一架。没有硬质停机坪(停机跑道),轰炸机要么翼尖挨着翼尖,要么机首接着机尾排在小小的跑道上。尽管如此,飞行员还是设法起飞降落。他们起初的任务是帮助僵持在意大利西海岸安齐奥滩头阵地的部队,鼓舞他们的士气,切里尼奥拉基地的轰炸机被编组到其他大队中。B-24和B-17直接飞到滩头阵地上空,让美国的地面部队看到他们令人敬畏的力量。兰福德记得那是“一种令人兴奋、难以忘怀的景象”,轰炸机群“从目力所及的前方”伸展到“目力所及的后方”。  为了给B-24和B-17提供足够的空间和跑道,美国人运来推土机。他们推平曾是麦田的地方,工程师在上面为4800英尺长的跑道铺上钢垫,并且建造滑行道和硬质停机坪。他们没有自找麻烦去修机棚———所有对轰炸机的维护、修理和其他工作都在露天进行,从一开始到战争结束都是如此。  第456轰炸大队征用了一座旧农舍作为司令部。两个砖砌的建筑作为机组人员的简报室和导航员与投弹手的研究室。  第455轰炸大队司令部在跑道的另一侧,是一个贵族的产业的一部分,但年久失修。大队指挥官们住在一个农庄的牲口棚里,这里也用于对各个机组发布战斗任务简报。这房子是石头垒成,没有窗户,已经一部分沉入地面以下。人们不得不费力地清扫里面积存多年的粪肥,干活时还要和虱子做斗争。简报室后来也用做电影放映室。  741中队的兰福德队长用抛硬币的方式从743中队的队长那里争到一间谷仓。谷仓上部有两个隔间和一个鸟舍。它旁边是一个小的储藏屋,归743中队。“在清理出成吨的垃圾后”,741中队用一个隔间做了军官俱乐部,另一个隔间做士兵俱乐部。至于鸟舍,兰福德敲下里面的栖木,糊上窟窿,清理好内部,还刷了刷,又建了一部梯子,这样就将其变成他和其他五个军官的住所。  一开始,士兵都睡在胶合板的大箱子里,这些箱子原来是放在B-24炸弹舱里、用来把行李运到意大利的。兰福德说:“你无法想像这种居住条件。”人们不得不排队等着填满他们的餐盒,一旦下雨———这是常有的事———他们就得到处躲雨。兰福德雇用当地的劳工建了一个石砌的食堂。在此过程中,他得知居民当中有人向德国人报告机场内的所做所为:一天晚上,美国人称之为“轴心国萨莉”的德国宣传广播员———他们爱听她的节目,因为她放美国音乐———说:“741中队,我们看见你们在下面建食堂了。你们肯定没法  用上这个食堂,我们会在完工前轰炸它。”德国人从来没来轰炸过。(基地的防御由英国防空小组负责,因为切里尼奥拉是英国第八集团军的防区)  “轴心国萨莉”似乎知道一切。无线电操作员罗伯特·哈默军士隶属于742中队。1944年春天,有一次,他的中队———外号是“象棋盘”,来自他们的机尾徽记———执行一次任务,两架ME109盯上了一架失去一个引擎的掉队飞机。轰炸机飞行员命令机组成员降下起落架表示投降。ME109靠近过来押送B-24到降落地去,一边一架。飞行员命令机组成员开火,打下两架战斗机,安全返回基地。当天晚上,“轴心国萨莉”宣称“象棋盘”的轰炸机将是德国战斗机优先考虑的对象。这个中队换了数次徽记,但德国人还是盯着他们。哈默说德国人能得到“神奇的情报。甚至在我们离开地面前,柏林电台就会告诉我们将去哪里”。  在1944年初,罗伯特·卡普斯少尉进了744中队。“我们被堆在橄榄林光秃秃、潮湿的地面上。我们被派去在坚硬潮湿的地面上搭帐篷,就像一群童子军。雨季加上人的活动,使橄榄林成为沼泽。”人们用拴在橄榄树上的绳子固定住锥形的帐篷。帐篷一个挨一个,每个帐篷里住三四个军官或者六个士兵。他们睡在折叠帆布床上,用两条羊毛毯或者一只睡袋当被盖。他们在布做的床垫罩里塞进麦杆,但麦杆里有叮人的小虫子。  下雨时,如果有人动一动帐篷内部,帐篷就会漏。天很冷———1944~1945年的冬天下了不止一场雪———因此住宿者发挥了一点扬基佬的创造性,把55加仑装油桶一剖两半,做成小火炉。燃料就是汽油,通过一根管子从油桶里往炉子里供油。人们还在炉子底部开了一个小门通风。如果炉子烧得太热,火苗就会很高,在烟道里形成油烟并且着火,火星喷出烟囱,又落到帐篷上。烧出来的洞让帐篷漏得更厉害了。  地板就是泥地。为了能住,人们在意大利劳工帮助下打了水泥地板。先铺一层碎石,然后在上面盖上一层水泥。比尔·朗兹和麦高文、萨姆·亚当斯共住一个帐篷,朗兹在日记里写道:“我们睡在帐篷里,没有灯,没有上下水。”不久之后他们就有灯了———一个挂在帐篷中间的灯泡———到1944年11月4日,他可以在他的日记里这么写:“我们的帐篷现在有点样子了,有不错的炉子、衣服架,还有前门。”  麦高文、朗兹和亚当斯旁边的两个帐篷布置得更好,里面住的是快完成35次任务(然后就可以回家)的老兵。麦高文第一次遇到其中的一个飞行员时,他和朗兹正在驾驶一部“被解放的”吉普兜风。朗兹担当驾驶员,速度很快。他顺着帐篷之间的“街道”飞驰,两个轮子压了一个帐篷的一角,“钩住了角上拴帐篷的绳子,把帐篷撕成两半。火炉、挂着的制服、书架、杂志和相片都飞入了橄榄林”。麦高文爬出吉普,看见一个年纪较大的飞行员,“有很重的眼袋,年纪至少25岁”,向汽车走过来。后来麦高文知道,他是霍华德·苏贝克上尉。他的声音因狂怒变得震天响:“你们两个狗娘养的不会活过这场战争,我现在就杀了你们。”朗兹和麦高文用那天剩下的时间给他搭好了一个新帐篷。“所以,”回忆至此,麦高文笑了笑,“这是我闯入741中队地盘的方式。”  虽然如此,朗兹的胡闹不会停止。吉普车事件之后没多久的一天晚上,他滚过来一个55加仑装的油桶,放在中队所在区域的中心的火上,然后大喊:“敌机空袭!”所有人都痛苦而愤怒地吼叫,除了朗兹,他在笑。  亚当斯不同,他是一个有能力又尽职尽责的技师。在赢得战争的过程中,他只想做好自己的事情,然后尽快回到密尔沃基,开始学习,成为一个牧师。他和麦高文似乎无话不谈。亚当斯的空闲时光都拿来写长长的家信、清洁设备、读书或者是躺在帆布床上思考。麦高文也读很多书,并且给埃莉诺写信。开始战斗飞行之后,他总是在信上写一个数字,书信审查员不会认为这有什么不好,但每一个数字都是他执行过的任务次数。埃莉诺知道35是魔术数———只要乔治完成35次任务,就可以回家了。  1944年夏天或者秋天来的人被安排到已经搭好的帐篷里。这样做有好处,也有明显的不足。通常,分到的帐篷都属于一个被击落的的机组。当465轰炸大队的飞行员唐纳德·凯到达切里尼奥拉时,他听到先来的人对他喊:“你们会伤心的!”他和机组人员住的帐篷原先属于格林伍德少尉及其机组成员,他们在凯机组到达前两天刚被击落。  他们吃的食物也许会让切里尼奥拉人羡慕,但从来没有接近过扬基习惯的标准。鸡蛋粉是主要的早餐来源,用各种形式制作,一般是搅拌。不管怎么做这些蛋,它们大多数还是消失在垃圾桶里。有烤薄饼,用面粉和鸡蛋粉制作,不仅像飞碟,而且简直一模一样。军队派发的“热带黄油”,因为制作的时候考虑到要在任何环境下都不能变坏,所以无论用什么办法都难以融化。面包是新鲜的,由厨师当场烤成,但太粗糙了,只适合做法国烤面包片———还是用鸡蛋粉做的。有时会有燕麦,但像胶一样黏,741中队的帕平少尉认为“那些吃不了的可以用来修飞机,因为这些东西已经黏到一定程度了”。  中午和晚上,有罐头食品———炖梅干,在废罐头上加热的肉末杂菜,肉大部分是斯帕姆午餐肉,被称为“神秘肉”。像几乎每一个美国军队中的现役人员一样,切里尼奥拉的陆军航空队战士也讨厌看到斯帕姆午餐肉。即使在高层也是如此。战后,艾森豪威尔将军见到霍梅尔公司的总裁,他感谢他们的斯帕姆午餐肉,然后笑着补充说:“但你们是不是没有必要给我们送那么多过去?”455中队的一位作家———自称“阿农”———评论说:“厨师们会在早餐时煎午餐肉,正餐是烤午餐肉,晚餐则把它放在米糕里,第二天早上是午餐肉馅饼。天知道他们从哪儿得到这么多午餐肉,一定是成桶成桶订购来的!……炖斯帕姆午餐肉,斯帕姆午餐肉派,还有煮斯帕姆午餐肉涂油脂!”  在切里尼奥拉,斯帕姆午餐肉的替代品是维也纳香肠。吃过一个月后,一个人在准备室贴了一纸建议书,建议停止轰炸维也纳,如果那儿的人不再运出他们的香肠的话。  肖斯塔克少尉在飞到切里尼奥拉时,飞机上带了2500箱军用干粮,发现没有一个人想要。于是他搬了几箱到帐篷里,时不时地,他会带上十盒到镇上去,进到路边的餐馆,“然后以此换一顿意大利面条”。面条酱里没有肉,“但意大利人有极棒的番茄酱,再要一瓶便宜的红酒吃上一顿”。  天气不好不能执行任务时———这种事常有———有些人就想打破基地单调的生活,去镇上转转。陆航队会派一辆卡车每半小时跑一趟镇上,然后在十字路口等着,让那些返回的人能搭上车。大教堂的街对面是一个红十字会俱乐部,有为美国人开的电影院、一张台球桌、书籍和扑克。  这些人不缺钱。他们的薪水以盟军货币支付,在被占领的意大利是法定支付手段,一美分相当于一里拉。这个兑换率挺合适。帮助修建跑道或者水泥地板的意大利熟练工人,每天工资是75里拉,非熟练工人是50里拉。在镇上理一次发是七里拉,修面价钱相同。让扬基佬吃惊的是,满街都是理发师,一般是拿着窄窄的剃刀的小男孩。唐纳德·柯里尔少尉注意到:“无论多穷,很多意大利老年男子还是每天到理发师那儿刮脸。这是一种男人的仪式。”为了洗一个热水澡———基地里没有条件———战士们去切里尼奥拉的公共浴室。他们自带肥皂和毛巾,花费25里拉。  另一个令扬基佬惊奇的地方是切里尼奥拉居民的穿着,他们大多数只有黑色衣服。贫穷让人们穿不起颜色明亮、色彩斑斓的衣服。许多人饥肠辘辘,或者处于饥饿边缘。“我们看见衣衫褴褛的妇女排成长队,”柯里尔写道,“等着领一小份面粉配额。”面粉是美国的军需品。很难想像,来自美国的面粉到了罗马的“谷物之土”、汉尼拔的粮食供给基地。柯里尔也注意到老房子地基旁是成捆的细枝,“这是他们做饭的燃料”。陆航队的战士会到镇上洗衣服。花上几个里拉,当地的女人就能把衣服洗干净、晾干、叠好。  帕平少尉经常去切里尼奥拉。他在那儿遇到一个叫玛利亚的十几岁的姑娘,长着“可爱的黑眼睛”。他不会讲意大利语,但在高中时学过法语,玛利亚也在学校学过法语,正好用上了。他回忆道:“意大利人不管有任何形式的社会关系,前提都是要求召开一个家庭会议。”玛利亚和她祖母、母亲和两个姨住在一起。家里所有的男人都在战争中死了。“女人们接受了我,但我怀疑他们是否信任我。玛利亚和我从来没有单独呆过几分钟以上。时不时一个短暂的吻可以接受,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行。”  对帕平而言,这个家庭的友谊和对她们的造访“变得对我非常重要。它对战争非人性的冷酷是一种弥补,给我的生活增添了几许温情”。他写信给自己的母亲说到玛利亚。她给他寄来一包女人的衣服。玛利亚和她的家人“高兴极了,以一顿大餐来报答我”。但是,帕平遗憾地补充说:“我没有多得到一点和玛利亚在一起的自由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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