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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在滹沱河上_李英儒【完结】(37)

  胖墩见王金山他们走出三四截地,他才一面打枪一面往下撤。敌人把注意力仍然集中在村房里面,对个别外逃的人,不大十分注意。这样,胖墩才算脱了险,他走了不远,发现地面上有渗到土里的血迹,心里想这定是区委书记的血,顺着血点,终于把他们追上。王金山累的满头大汗,田大车爬在他身上,眼睛似睁不睁的,脸像一张黄蜡饼,脑袋搭拉着。胖墩上去把田大车背起来说:“赶快跑吧!说不定敌人还要追上来。”又跑了一里地远。前面二青和杏花从高梁稞里立起来,一见胖墩背着区委书记,就知道他是挂彩啦。杏花掏出自己的毛巾来,连忙擦掉区委肩膀上的血;二青说:“专门等你们呀!我们跑出来不见你们的面,老赵和朱大叔在南道等你们,我们分在西道上,左等右等,见不到你们的踪影,谁想会出这么大差错呢?”正谈话中,一群老乡从南面跑出来,说崔家堡据点出来敌人骑兵啦!杏花说:“近来敌人一出发,就是几路合围,上次有车子,这次有骑兵,快想办法吧!骑兵可快哩!”她拿袖子在热烘烘的脸上抹了一把汗,瞪着眼睛等着王金山的回答。王金山稍一沉思,马上很坚决地把手一摔说:“这样子!我们三个人轮班背着老田跑,要活活在一块,要死死在一起。”听到这句话,田大车的眼睛睁开了,艰难地耸耸肩膀,竭力忍着伤口的疼痛说:“老王!不许背我,你们赶快冲出去!”

  “你说的什么话,我们是血肉相连的,为了党,为了同志,为了革命,我们能抛下你走吗?”王金山说话的时候,想起他俩五年的关系,想着从到区里以后两个人吃饭睡觉没离开过,想着老田身负责任的重大,觉得自己此刻必须对他负责,那是一点也不能犹豫的。

  “听我的话,正是为了党,为了同志,为了革命,我以党委书记的身份,命令你们冲出去。”

  “区长!老田同志不是让咱们冲吗?我看,你们就冲吧!今天事情都是我麻痹惹出来的,我不能离他一步,活一块活,死一块死!要不的话!我心里愧的慌!”胖墩从“大扫荡”以来,第一次眼睛里噙着泪花。

  “胖墩同志,放下我,你是什么观点哪?”田大车很不痛快地说。“你拿乡俗人情观点来对待革命同志呀!你麻痹大意对上级指示打折扣,是你的错误,你要负这个错误的责任,难道说党的领导同志那么不开展,为我们同志有了疏忽错误,就非陪伴着我搭上一条命么?你是好同志,党非常需要你,你快跟他们走!”正在踌躇的时候,二青指着西北角上一棵柳树说:“我提议净背田同志走也不是办法,那里树底下有一架水车,最好把区委先藏起来,我们冲出去,夜里再来转移他。”大家都同意这个意见,胖墩继续背起区委来,跟上大伙,急忙奔那棵小柳树走去。

  小柳树下,白色平硬的土上,架着一挂满带红褐色铁锈的水车。胖墩轻轻的把田大车放在井台上,他说:“这样吧!单他一个人也不行,给我留下一棵枪,我下去跟区委作伴,鬼子来喽,我跟他们拚!”

  杏花说:“胖墩哥!动不动你就拚,斗争得用脑筋,别光仗凭拚命,拚起来,你浑身是铁能碾多少钉?我的意见你们都走,这个任务,由我担起来。”

  “谁也不能留下,把我放在井里就行,再不能多搭一个人。”区委书记仍是很坚决的语气。

  “老田同志!你接受我的意见吧!我跟你在一块是有好处的。万一敌人翻出来,我们都装老百姓,我说你是俺父亲,我装你的女儿,只要没有知底的汉奸,咱们头上也没有贴共产党的字条,不见得混不过去。”杏花见老田不说话,就拿眼看王金山说:“决定吧!再晚一会就都来不及啦!”

  “是这样子,老田!决定杏花留下跟你作伴,我们冲出去,夜里再回来设法给你医治,二青,你快搬石头垫稳车轮,胖墩,你背着老田同杏花从两面登上水斗子,快快的下去!安顿好了,赶快上来。”

  敌人骑兵沿着新开河沿几乎把所有逃难的人都兜住了。老乡中间他们认为有嫌疑的人,连马也不下随便就放一枪。与二青他们一起奔跑的老乡们,被后面的马队迫的无路可走,只好又奔沿河村来。沿河村的敌人,发现从岔河口跑来一群老乡,他们架起机枪,瞄准等候,老乡们一渡河,机枪哒哒地水平射击了。大人孩子约有五六十个人躺倒在河里,河水冒着一片一片的红色,这次县妇救会的李同志牺牲了,大堡两个干部牺牲了。王金山和二青他们在机枪扫射的时候,躺在地平面的洼处,身子连动也没动。敌人炮火一消停,他们从青苗地里慢慢地爬到河边,像滑过网边的鱼一样,从岔河嘴靠北面的那头溜出封锁圈去。

  第21章

  水井是砖砌的,紧接水面的砖壁上,长满了一层饱含水分的绿苔。几只青蛙,口里吐出泡沫,两条后腿斜伸在水面上,圆圆的眼睛慢慢地闭上,一会儿,又慢慢地睁开。由井底向上望去,透过水车、柳树,洒下来的光线像缺乏电力的灯泡一样,透着微弱的淡黄色。日久失修的水车斗子,滴漏着一滴紧跟一滴的水点,发出单调又清脆的响声。

  长时间斜卧在水斗子上面的杏花,被井水的凉气侵袭的浑身发冷,每个骨节都感到疼痛。这种肉体痛苦折磨得她实在忍受不了,她几次想呻吟或是攀登到井外,但是一看到对面区委书记满布皱纹的脸上那副坚定劲,看到他拧着眉头、忍着三处枪伤而不哼一声的硬骨头劲,她便也咬紧牙关忍受下去了。她心里暗暗佩服人家:这是多么伟大坚定的一个领导者呀!这个人物是怎样成长的呢?她想起抗战以前的区委书记来:事变以前,田大车家里是贫农,自个养活老婆孩子五口人,地少、人多、粮食不够吃,曾推过小车,由保定到安国来回推脚,因为离家太远,后来改作卖小盐,围着方圆几十里地村庄盘转。杏花常看见他架上大嘴车子,秤杆横插在领子里,脖颈冒起青筋沿街喊叫:“买二盐——呀!”偶尔为个秤高秤低,不管对方是妇女、是小孩,他总是脸红脖子粗的与他们争吵个不休。对这种推车担担从手到口混碗粗茶淡饭的人,旧社会里没有人尊重他,也没人注意他。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共产党来了以后,就把他——同成千成万的劳动者一样——当成依靠的基础,当成力量的源泉,加强了培养教育;而他一经接受了党的教育,就像旱苗儿得雨一样,格外的精神了,藏在脑子里的聪明智慧,洋溢出来了。埋在心头的热情毅力,发挥出来了。他的思想气质起了新的变化,参加了工作,当了干部,当了区委书记。人们对他的看法转变了,上千上万的人,都很尊重他,把他当成党的化身和代表来跟他同生共死;而他自己也把一切精力和时间都用在革命与人民的事业上,丝毫不为自己打算,而且在什么困难的环境下也没低过头,三处枪伤挂在身上,鲜血直流着也不哼一声。是什么力量在支持着他呢?杏花根据自己的政治水平,作出的答案是:大老田党性锻炼好,政治觉悟高。这个答案是对的,一个党性强、政治觉悟高的党员,对于那些一般人听说的困难、艰苦、甚至流血牺牲,都会看成是人民的要求、祖国的需要和自己应尽的职责,而感到光荣和愉快。这种高尚的坚定的革命品质,是经过长期的培养与艰苦的锻炼的,是眼光短小的个人主义者所认识不到和不能够认识到的。从这里杏花联想到自己,她自己现在拚着生命来陪伴大老田,不也因为自己是共产党员吗?共产党员的面前,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呢?现在正是考验自己呀!想到这里,忽然从心里滋长出一股力量来,这力量立刻充满到全身,她用力呼出了一口气,再也不觉疲乏,再也不觉肉体的疼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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