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有杨红叶和晓光了,没有了旁人,更让晓光大方起来,给杨红叶唱起了《毕业歌》:
同学们,大家起来,担负起天下的兴亡!听吧!满耳是大众的嗟伤!看吧!一年年国土的沦丧!我们是要选择“战”还是“降”?我们要做主人去拼死在疆场,我们不愿做奴隶而青云直上,我们今天是桃李芬芳,明天是社会的栋梁;我们今天是弦歌在一堂,明天要掀起民族自救的巨浪!巨浪,巨浪,不断地增涨!同学们!同学们!快拿出力量,担负起天下的兴亡!
唱完,晓光重新戴上口罩,“妈,你觉得我唱得怎样?”
“听着,嗯,好像有些跑调……”杨红叶对这首歌太熟悉了,一九三四年电影《桃李劫》一上映,她和她的同学们整天高唱着这首歌,歌声在北平的晴空里回荡。再后来,到了延安,她和高飞一起多次组织农校的学生唱这首歌。高飞唱歌也跑调,晓光怎么把高飞的这个基因也遗传了?就像晓光真的是他亲生的儿子一般,没有忍住还是说,“你跑调真像……”
“像我爸,是吗?”晓光看着杨红叶问,“姥爷姥姥都说过很多次了,以后不要说我跑调,因为老说我跑调搞得我都不敢唱歌了。”
杨红叶逗他,“那就不唱呗。”
“可是我又想放声唱歌啊。”晓光又回到杨红叶开始的话上,“妈,有个事情我一直没跟你说。”
到了西安,进入这个医院,晓光的心就往下沉,鼻子里是消毒水的味道,这味道就像是死神的气息,令他恐惧失去杨红叶。到了病房,看见脸色青白的杨红叶,晓光更是加强了这种恐惧,他不想再把那个秘密隐藏,不想再隐瞒杨红叶。
“什么事情?”杨红叶盯着晓光,有些预感晓光要说的事情一定和高飞有关。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她总是会想起高飞,这个已经被她遗忘的人又闯进了她的脑子里。
“前几年,你和姥姥去部队演出了,我被冯伯伯带到西安来过,就是那次我带回饼干啊、点心的那次。”
“我知道。怎么想起说这个?”
“那次我见到了爸爸。”晓光说着,目不转睛看着杨红叶,看着她的反应。见杨红叶的眼睛闪了闪,晓光心里定了许多,“姥爷和冯伯伯不让我给你说这件事情。这件事情憋在心里,我一直难受。”
杨红叶释然了:那次晓光被带到西安来见高飞,间接说明高飞不是叛徒,这和她对高飞的了解相吻合。那又是什么原因让冯劲松说高飞是叛徒呢?这里面一定有隐情。她问:“除了你爸爸你还见到谁了?”
“还有两个阿姨。当时不让我们随便见人,那天我们一起玩,晚上我就和爸爸睡在一起。”
“爸爸说什么了吗?”
晓光停在那里:这样告诉杨红叶,好像有些不对。别看晓光只有八岁,已经很懂事了。他对杨红叶说:“就是要我好好学习,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的。爸爸老说他回不去了,说了很多遍。”
“回不去了?”高飞是叛徒的事实确实令他回不到革命队伍里面来了,杨红叶心底琢磨着高飞这句话,叮嘱晓光,“这个事情你还对谁说过?”高飞是叛徒,凡是认识高飞的人都知道,组织上也是这么认定的,所以杨红叶还是担心晓光对其他人说起见到高飞的事情,“如果没说,以后也不要说了。”
“妈,我不说。可是你要答应我,在西安过完年,我们就回北平。”晓光说出这次来西安的真正目的,“我和姥姥一起送你回北平。”
“我是想回延安的。”
“姥爷说延安不能治好你的病,你必须服从安排,让我们送你回北平治疗。”
“我不想让组织花钱……”
“可是,我不想没有妈妈……”晓光说着哽咽起来。
晓光哽咽的声音让杨红叶伤心不已,她撑起身子,不顾医院的规定,抱住晓光,“妈妈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哪怕我走了,天上有一颗星星就是我的眼睛,会一直看着你……看着你长大……”
“妈,不要走……我不要你走……”
杨妈妈打来热水,给杨红叶烫脚,杨红叶再次感受到温暖。
大年初一下午,看杨红叶睡着了,杨妈妈坐在那里看书,晓光自己出了医院。他依稀记得高飞对他说,如果到了西安找不到他,可以去金鑫布庄找金老板。这个事情,他没有对任何人说,包括杨良书。
街上,家家贴春联、放鞭炮、煮饺子、接财神。过年就是孩子们狂欢的季节,换新衣服、磕头、逛街、举着琉璃喇叭大沙雁儿,手里拿着五六尺长的大糖葫芦,糖稀上粘着一层尘沙。
这些都和晓光没有关系。
在街上,他问了几个人,走了半个小时才找到了金鑫布庄。因是大年初一,金鑫布庄没有开门营业,晓光拍了很久的门,才有人来开门。
那女佣诧异地看着晓光,“你找谁?”
“我爸说有事来这里找金老板。”
女佣没有要他进门,转身回到屋里,过了一会儿,金老板出来,狐疑地看了晓光很久,“你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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