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她轻轻喊了一声，蒙佐这才回神，颇为尴尬的一笑。秀然夫人浅浅一笑，道：“瞧你，忙完了正事，别忘了来城南的别院看我，走了啊！”
车声粼粼，香风远去，一时间，蒙佐竟怔在那里。纪雨之推了他一把，使了把鬼脸道：“看不出啊老蒙，哪一路的姑娘，莫非是神女有情，襄王无意？”
蒙佐白了他一眼，对于秀然夫人有意无意的亲近，他始终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站在男人的角度，太精明的女人，总是令人难以琢磨，只是淡淡道：“她是百济王后的姐姐。”
纪雨之也不为难他，道：“方才清江王告诉我，顺道大师在九连城逗留三天后就将南返乐浪，我也要以国使身份正式拜会高句丽王，只怕你我还要在高句丽逗留一段时间。”
蒙佐道：“邦交大事自然怠慢不得，我的人马便做你的特使亲卫。”
“纪先生，蒙将军！”加耶大都督金奉春打马来到二人身旁，拱手道，“方才人多，未能与二位打招呼，还望多多包涵啊！”纪雨之和蒙佐连忙还礼。金奉春不仅支撑着加耶诸国在百济和新罗的夹缝中立足，还在南部一力抵制大和国，坚持与秦晋两国贸易往来。
金奉春道：“在下已经在乐浪香山酒楼摆下宴席，三天后，还望二位大人赏光一叙。”随即，递上请柬。纪雨之伸手接过，道：“大都督美意，我等恭敬不如从命了！”
金奉春爽然道：“好，既如此，三日后，不见不散！”说罢，打马离去。
迎驾的队伍继续前行，九连城已然在望。这一次跑到蒙佐身边的，是铁面。蒙佐似乎预感到了他有话要说。少顷，身边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终于开口：“大人。”
蒙佐道：“难得你主动说话，有什么话就讲吧。”
铁面道：“这些年来，承蒙大人不弃，待我如兄弟一般南征北战，铁面不甚感激。”
蒙佐道：“这不像你说话的口气，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大人，我来向你辞行。”铁面吸了口气道，语气干脆而坚定蒙佐默然，他已经习惯带着这个沉默冷酷的汉子出生入死，虽然他也料到，总会有告别的那天，可没想到这天来得如此之快。铁面见他不语，沉声道：“铁面对不起大人。”
“你我兄弟，还客气什么！”蒙佐一拳砸在他肩头，叹道，“这些年你随我征战，我既没有给你官职，也没有给你赏赐，说回来，还是我这做哥哥的亏欠你了。”
“这些都是废物。”铁面冷冷道，“人生最大的乐趣在于历练，因此，铁面无憾。此番辞别，只是想与大哥妹子一起，重建凤凰堡、重振段家。他日大人若有差遣，铁面万死不辞！”
蒙佐点头道：“忠义而不忘本，方是男儿本色！你我兄弟一场无须客套，何时走？”
铁面断然道：“今天就走，回辽东，招集失散的段氏族人。”
蒙佐一点头，唤来纪雨之和关木，对纪雨之道：“老纪，劳烦你修书一封给平州刺史韩稠韩大人，请他为辽东段氏族人重建凤凰堡提供方便，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关木，待老纪写完，你带着书信连夜送去襄平，务必面呈韩大人。”
纪雨之说了句：“举手之劳。”便与关木去了。
铁面什么都没说，朝蒙佐用力拱了拱手，已是一阵哽咽。
当天晚上，蒙佐再次摆放“顺道大师”，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庭院深深，海棠花开，粉色的花瓣开满枝头，有风吹过时，宛如翩然蝶舞，上下翻飞。两人并肩站在走廊下，良久，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沉浸在这亦真亦幻的景致中。
“这是第二季花开了，繁花之后，总免不了凋零。”
“大师何以如此悲观，宿命之说，信则有之，不信则无。”
“高句丽的海棠，比西域的更美。”
“我曾听一位故人说起，最美的海棠，在洛阳白马寺。”
“白马驮经——四百年了，佛学终于来到这片土地上。”
“有一事，我一直想问大师。”
顺道微微一笑，像是料到他会有此一问，道：“说吧。”
蒙佐冷冷问道：“您和死去的那位师父，究竟谁才是真正的顺道大师？”
“生死有何意？真假又如何？”顺道反问一句。
“无他，但求一解。”蒙佐不愿退让。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难有完满的结局，又何须强求真相？”
蒙佐已知他不肯相告，轻叹一声，垂首道：“也许是我想知道的太多了。”
顺道笑道：“时候不早了，城南别院，大人还有个约会。”
蒙佐猛回头，不可思议的望着他。顺道“呵呵”一笑，就这么去了。
五天后，纪雨之和蒙佐代表前秦正式将高僧顺道送至高句丽都城乐浪。高句丽小兽林王亲自册封顺道为护国法师，并按照金东朝的谋划，拜佛教为国教，由此拉开了佛教在朝鲜半岛传播的历史。十一年后，摩罗难多高僧从海路将东晋佛教传入新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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