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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烟无痕_聿津【完结】(17)

  “唉呀,大侄子要进城了。啧啧,这还差不多,让我瞅瞅。”二娘笑的合不拢嘴,她的目光从我脚上的“回力”鞋、“的卡”裤子、“的卡”上衣,最后又落到我肩上挎的书包上,“为人民服务”几个字鲜红鲜红的,那还是老叔送给我的,一直没舍得用呢。

  二娘拿出来一对上面绣着“鸳鸯”的枕巾,“二娘也没啥给你的,拿着吧,孩子,好好念书。”我冲着二娘只是一笑,抬头看着满院子里来送我的人。

  一双双长满老茧而又温暖的手伸了过来,有的给一斤的、五斤不等的粮票,有的给五毛、一块和二块钱的,有的拿来刚刚煮好的鸭蛋,还有豆面饼子(里面带油盐的)、肥皂牙膏等等,把个书包塞的鼓鼓的,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了。

  “你可别忘了我们呀。”听到那大舌头口音,便知道是铁蛋儿来了,英子和我小年级的同学离的老远看着我,自愧不如的样子,她们早已经下地干活了,我冲她们招了招手。

  铁蛋抽着鼻子眼圈儿里汪着泪水,塞给了我五斤粮票。

  “班长……”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拍了拍铁蛋儿的肩膀。铁蛋擦了把眼睛,笑道,“等你夏天回来,咱们还去偷瓜。”大伙哈哈笑了起来。

  “给,一点心意。”这时,球子也来了,他拿出来二块钱,“这个你还要不要了?”球子说着打开了包在纸里边的一块砖头。

  “哈哈……”我跟着大伙又笑了起来。

  “嗨,走吧,到车站还得三个多钟头呢。”爷爷摸着我的头,忍痛割爱地说着。

  “大哥,那两本书你还没给我们讲完呢,可别忘了买小人书啊!”弟弟妹妹又一次提醒着我。

  “嗯,你们在家可得好好听话干活写作业呀。”妹妹看着我说完又调皮地做个小鬼脸。

  我老远就看着老奶奶拄着拐棍儿蹈着小步,到这会儿还没走到跟前。“老奶奶,慢着点。”我急忙上前跟老奶奶打了声招乎,又安慰了几句。

  “走吧。”爹吐掉了烟蒂,扛起了行李。

  我回头四下望着,可怎么也看不到母亲。“你们别送了,都回去吧。”我有些后悔怎么没说句谢谢的话。我冲着乡亲们深深地鞠了一躬,挥了挥手,含泪告别了那两间茅草屋,告别了那满是泥土气息的小院子,告别了家乡的父老、亲人们,转身迈开了脚步……

  痴情的大黄狗一路小跑地紧跟着我,那样子好像要跟我一起去陪读。

  “咣当,嘀嘀……”——妈妈似乎感觉到汽车开动的声音,心里“咯噔”一下。一块肉真的从她身的上掉下来了,“嗨。孩子从小连口奶水都没尝到,就这么……走了。”她手里还攥着准备送我上路的鸡蛋,在园子里一直默默地流着泪水,把“鸡蛋”的事忘了。

  母亲生我那年,正赶上“三年困难”时期,没有多少粮食,一家人大部分靠米糠、菜叶儿甚至是树叶子充饥,因为营养的缺乏,母亲根本就没有奶水,是她硬是把我用小米汤一口一口喂活的。第二年母亲又怀上第二胎,生下来没几天就夭折了。接下来,就是第三胎、第四胎……直至“计划生育”,母亲共生了八个,其中有两个夭折。

  母亲因为没能让我吃到她的奶水,心里一直感到内疚。每次家里做好吃的,她总是让我多贪点儿,有时还担心弟弟们发现,她就偷着给我留着。

  那年,赶上个“埋汰秋”季节,连续半个月的阴雨,地里泥泞不堪,生产队分的庄稼杆儿只能靠人力往回肩挑背扛。这回,我背起来三捆湿涝涝的高粱杆,回到家里时,感觉胸腔热乎乎的,胃里的东西直往上涌,想吐,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头上冒着虚汗,母亲看到了,“你咋地了?”

  “妈,我好热,渴……”我没等说完就失去了知觉。母亲急忙端来一碗水,先是给我掐了“人中”,又把水给我喝了进去,这才慢慢地缓过来。

  晚上,父亲步履蹒跚地回来了,还没等放下手里的绳子就听见正在做饭的母亲指责起来,“你真不是个玩意,那孩子才几岁?你就让他背那么多?差点压吐了血,你咋那么狠。”

  父亲见我躺在炕上,“你虎啊?就不能分两气儿背?笨!”

  “我以前也背这些没咋地,可能是今天的太湿了,好沉。”我看到母亲在哭着。

  “妈呀!妈呀!快来呀……”正当母亲因为我的事在埋怨爹的时候,一旁的二弟突然叫了起来。

  “啊?孩子呀!”

  随着母亲一声撕心裂胆的呼叫,只见三弟在灶坑里……

  原来是三弟从炕上掉下来,自己爬进了着着火的灶坑。

  母亲抱起了三弟,拍打着身上的烟灰,“我的孩子呀!我的孩子呀!”哭喊着,惊恐地看着三弟。

  爹和妈急忙把三弟抱进了乡村医院,听大夫讲,三弟身体大面积烧伤,乡村医院无法救治,得送往县医院。

  三弟终于治愈了。

  自此,妈妈对我们的担心变成了对我们的不放心,犹如一只老母鸡守护一群小鸡一样,形影不离地呵护着。每次邻村来电影,妈妈根本就不让我们去看,担心怕出现什么意外。自己能干的活也绝不让我们干,为了攒时间,妈妈常常端着饭碗跟猪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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