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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伯利亚特别快车_不合时宜的思想【完结】(36)

  “我忘记带钱了,去取……”

  “坐下!”亚历山德拉·季莫菲耶芙娜低声喝道。可是看到方友春皱起的双眉,又怕他再闹腾一通,只好用和缓的语气说:“待会再去嘛,求求你陪我坐会儿,好吗?我这儿带着钱呢……”

  方友春坐了下来。他已经猜通了石田的真正作用,也知道了临厢这位同程的外交官与这次密谋的关系,这使得他行动起来更多了几分把握。“她心神不宁,精神紧张,要求我留下。换句话说,不让我去跟踪那日本人。好吧,就坐一会儿……”方友春眼睛看着窗外,心里在琢磨。

  忽然他仿佛大梦初醒。这些时候方友春只顾与萨沙周旋,竭力从逻辑上这次行的规律,捉摸那些素不相识者各自的行动动机,虽然他常常坐在车厢里透着窗子向外眺望,但是却毫无所见,直到现在他才第一次意识到,在那里,在列车的窗外----已是自己的第二故乡。

  屋顶上飘着红旗的小站飞掠而过,孩子们挥动着手臂在田埂上奔跑,道口停着几辆大车,一个正在水洼里洗刷靴子的小伙子凝神目送着疾驰的列车。接着便又是田野,草原,无尽的草原……方友春恨不得从车厢里跳出,沿着这草原走下去,回到自己曾经在这里的家!到家后,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只是倒上chuang谁他一觉。美美地睡一大觉,待到醒来之后,好让往事化为乌有---没有战争,没有饥饿,没有废墟,也没有方友春---一切都不曾有过。就好象昨晚睡下,今晨起床一样。妻子做好了早饭,儿子坐在身边……日常的、普普通通的生活……。在田里干活,干累了,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激动上火。比方说,午饭没按时送到啦,或者没找到大车啦,解决一些从近处看都是那么复杂难办,而从远处看则简单得不足挂齿的问题。一句话,真向往那种平淡无奇而又宁静幸福的生活。

  方友春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好不容易挣扎出来一样,回到了现实之中。列车仍在疾驰,车声隆隆,车厢里坐着中国公民方友春,对面的两位奥地利老太太在低语,餐车的侍者摆上了盘盏和佐料瓶。石田回来了。亚历山德拉·季莫菲耶芙娜正向着方友春笑容可掬地说着什么。

  “什么?”他请她再讲一遍。

  “你没听我说吗?”她亲昵地说,“快吃吧,你的汤都凉了。”

  “我正在等着你的允许呢。”方友春沉着脸说。

  “哎呦,瞧你,又生气了?你可真说不得!”亚历山德拉·季莫菲耶芙娜和气地说,“好啦,好啦,你一定要去就去好了。”

  “要去,本来就要去嘛!”方友春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萨沙用安详的目光送走了他。

  方友春已经明白了:石田是到他们的包房里来过了。他最担心石田搜查。手枪仍在原处,这点可以放心。只是那件委任状……假如石田划开衣衬,可就糟了……

  方友春走进包房,反锁上门。从衣架上取下了那件灰上衣,把它平铺在床铺上。一切安然无恙:衣衬依然是那深灰色的缝口,方友春认出来自己的针茬。以防万一,他又检查了手枪,手枪也没人动过。

  “看来---……”方友春环视着包房,“一切照旧。”

  只是亚历山德拉·季莫菲耶芙娜的小针线盒却有了变动。她离开的时候,是把它放在案桌上的,可是现在这盒却在卧铺上,靠在田村包房那边的板壁旁。

  方友春没有去碰针线盒,先把它仔细看了一番,然后轻轻挪开,用手摸了摸盒压过的地方,又把被子掀起,仔细察看板壁。

  突然,大约在离车厢外壁半米远的地方,方友春发现了一个勉强可辨的铅笔印记:板壁的图案漆布上面,一只花瓣被人用铅笔画了一圈。

  方友春回头四顾,再案桌上发现了一只铅笔,这是亚历山德拉·季莫菲耶芙娜看书时用来隔书页的。方友春拿起了这支笔,在靠犄角处另一面板壁的漆布上画了一下,证实了板壁上的记号正是用这支铅笔划得。看来,这记号并不是早做的。确切地说,就是在十分钟以前……

  清晨时分,列车缓缓地驶进了一个小车站的月台。亚历山德拉·季莫菲耶芙娜正在对着镜子梳头,方友春在向窗外闲望着。

  这小站刷的雪白的建筑物,那通向草原深处的公路,清早在月台上徘徊的人们,都深含着某种方友春所十分熟悉的东西,可究竟是什么,又难以说清楚。甚至这小站上面的天空都是他感到熟悉……

  方友春把脸紧贴在玻璃上,贪婪地远眺着那窗外移动的世界,似乎期望找到某种标志,某种可以跨域漫长岁月和距离而把今天的他同那个好久好久以前曾住在这小站后面的男人联系起来的标志。

  列车停住了。

  检车工沿车厢走过,用小锤敲打着车轮和铁轨。跑过来一位俄罗斯姑娘,系着红头巾,拎着一个小花布包袱。她从窗前跑过的时候,瞅了方友春一眼。铃响了,值班员向姑娘喊了句什么,他回答了,又向前方什么地方挥了挥手,依旧轻捷地向前方跑着。方友春知道,她是登上了列车前部的一个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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