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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人_[美] 杨·T.格罗斯【完结】(5)

  他们用砖块砸死了雅各布·凯克,用小刀剜出了克拉维基的双眼、割掉了他的舌头。克拉维基在极度痛苦中挣扎了12个小时才死去。

  在同一天里,我还目睹了另一个可怕的场景。28岁的夏雅·库布日斯卡(Chaja Kubrzańska)和26岁的巴西亚·比恩什塔因(Baśia Binsztajn)都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她们看到刚刚那一幕之后,立刻奔向池塘,想要带着孩子一起投河自尽,以免落入那群暴徒的手里。她们将自己的孩子放入水中,亲手溺死了他们。接着,比恩什塔因跳入池中,立即沉入池底,库布日斯卡却在水中挣扎了好几个小时。后来在池边聚众围观的流氓们都目睹了她的惨状。他们建议她面朝下没入水中,这样就能淹死得快些。最终,在看见孩子真的已经死去之后,她更用力地将自己投入水中,终于死了。

  第二天,当地一位神父介入了,他解释说,他们应该停止这场屠杀,德国人会自己处理他们需要处理的事情。他的话奏效了,屠杀停止了。从这天起,当地人不再向犹太人出售食物,这使得后者的处境变得极其艰难。与此同时,谣言四起,说德国人将会下达命令铲除所有犹太人。

  德国人是在1941年7月10日下达这项命令的。虽说是德国人下的令,但执行任务的却是波兰流氓,他们使用了最可怕的招数。在极尽折磨和羞辱之后,他们将所有的犹太人烧死在一间谷仓中。在第一次屠杀和之后的血洗期间,下面这些恶棍最为残暴:施莱茨斯基(Szleziński)、卡罗拉克(Karolak)、米特克·波罗夫维克(波洛夫斯基?)、瓦奇克·波罗夫维克(波洛夫斯基?)、耶玛沃夫斯基(Jermałowski)、拉姆托夫斯基·博莱克(Ramutowski Bolek)、罗加尔斯基·博莱克(Rogalski Bolek)、施拉瓦·斯坦尼斯瓦夫(Szelawa Stanisław)、施拉瓦·弗朗齐歇克(Szelawa Franciszek)、科兹沃夫斯基·甘尼克(Kozłowski Geniek)、恰斯卡(Trzaska)、塔尔诺齐克·耶日克(Tarnoczek Jerzyk)、劳丹斯基·尤雷克(Laudański Jurek)、拉茨齐·切斯瓦夫(Laciecz Czesław)。

  1941年7月10日早晨,八名盖世太保来到镇上,与镇政府代表开了一个会。当盖世太保问到,在犹太人的问题上他们有什么计划时,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所有犹太人都必须死。当德国人提出,每个行业可以留一家犹太人的活口时,当地的木匠布罗尼斯沃夫·斯莱辛斯基(Bronisław Śleszyński,他当时在场)答道:我们波兰人的工匠够多了,我们一定要铲除所有犹太人,一个活口都不留。镇长卡罗拉克和在场的其余所有人都对他的话表示赞同。为此,斯莱辛斯基还“贡献”了他在不远处的谷仓。会议结束后,血洗就开始了。

  当地的流氓们操着斧子、插着钉子的棍棒以及其他用于折磨和摧毁的武器,将所有犹太人都赶到了街上。他们选了75名最年轻、最健康的犹太人作为他们恶毒本性的第一批受害者,命令这些犹太人搬运一尊巨大的列宁纪念碑——那是苏联人建在镇中心的。石碑重得根本没可能抬起来,但在波兰人的拳打脚踢之下,犹太人不得不搬。在搬运石碑的过程中,他们还被要求唱歌,一直到他们将石碑搬到指定的地方。在那里,他们被命令挖一个大坑,并将石碑扔进去。之后这些犹太人都被杀死,并被丢入同一个坑中。

  这些刽子手的另一项暴行是命令每个犹太人都挖一个坑,埋葬之前被杀死的犹太人,接着这些人又被杀死、被埋葬,如此往复。要想一一列举出这些流氓的残暴行径,简直是不可能的。在我们的历史上,我也再难找出能与之相提并论的行为了。

  犹太老人的胡子被焚烧,犹太儿童在他们母亲的怀中被残杀,人们被往死里打,还被逼着唱歌跳舞。最后,他们开始了最主要的行动—烧。整个镇子被守卫保卫,以确保没人能逃脱。接着,犹太人被命令排成纵队,四人一行,一位90岁的拉比和一位屠宰师[1]站在最前面,他们被要求举着一面红色的横幅。所有人都被赶入谷仓,还被命令唱歌。一路上,那群流氓像野兽一样殴打他们。谷仓大门附近站着几个暴徒,演奏着各种乐器,就为了让乐声掩盖受害者的惨叫声。一些犹太人极力自卫,但他们早已没了防御能力。他们满身鲜血,遍体鳞伤,被推入了谷仓。接着谷仓被浇上煤油并点燃,那群暴徒则四处搜查犹太人的家,寻找留在家中的病人或儿童。他们将找到的病人押往谷仓,至于小孩子——他们将小孩子的脚捆在一起,背在背上,接着用干草叉叉起这些被捆在一起的孩子,放在灼热的炭上烧烤。

  大火过后,他们用斧头劈开尚未完全肢解的尸体寻找金牙,极尽所能地破坏这些“神圣殉道者”的肉身。6

  对于瓦瑟什塔因证词的读者而言,事实已经显而易见:耶德瓦布内的犹太人因波兰人的暴行而被赶尽杀绝。然而,在当时,想要完全厘清他证词中的意思还是有些困难的。从他呈上证词到开庭审理这个案件,中间间隔了四年,对于这一点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惊讶。从我本人在犹太历史研究院发现他这份陈述到完全相信和理解其中的真实性,基本上也用了四年。1998年秋天,我受邀为一位专攻波兰比亚韦斯托克地区(Białystok)战时历史的知名历史学家,托马兹·斯得泽姆鲍兹(Tomasz Strzembosz)教授的纪念论文集撰文,于是我决定用耶德瓦布内的例子来描述波兰居民对他们犹太邻人的虐待。然而彼时我还没有注意到,在瓦瑟什塔因所描述的一系列杀戮和暴行之后,所有剩下的犹太人最终都被活活烧死于一间谷仓中。(我在阅读证词时一定以为这只是个假设性的比喻,并认为只有一部分犹太人是那样遇害的。)在我交稿的几个月后,我看了纪录片《我的哥哥该隐去哪儿了?》(Where Is My Older Brother Cain?)的原片。该片由阿格涅丝卡·阿诺德(Agnieszka Arnold)执导,片中他作为访问者之一,与布罗尼斯沃夫·斯莱辛斯基的女儿进行了交谈。这时候我才意识到,瓦瑟什塔因所陈述的每字每句都应该被严肃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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