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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凤凰_魏巍【完结】(18)

  这样一减,果然背上轻松了许多。为了赶路,中午只在一个小吃店里打了个尖儿。直走到日落时分,才在一个农家投宿。这一天,他以为走出很远,一问,也不过走出五十多里。而令人焦心的是,两只脚掌疼得厉害,走几步就得停一停,几乎不敢沾地。只能脚后跟着地,前脚掌侧起来走,一歪一扭,简直就像个小脚女人。他坐下来,脱去鞋袜一看,才看见每个脚掌上都有一个很大的紫红色的血泡。他没有经验,不知道该怎样对付。

  为了不误行程,他只好挣扎着,找了一根根子拄着,歪歪扭扭地走。随着脚上打泡,背上的行李又显得重起来,颇有不堪重负的样子。他想,也许再次轻装,才是赶路的办法。于是,他坐在路边,盘算着该扔掉哪些东西。想来想去,觉得实在没有什么该扔的了。忽然灵机一动,认为被褥虽不能扔,但被褥里的棉花未必是不可扔掉的;扔去一些棉花,晚上盖上棉袍,也可以凑合过夜了。决心一定,他就打开包袱,拆开被子的一角,往外一团一团地撕扯着棉絮,揪出一块就扔一块。秋后的田野,颇为空旷,天虹扯下的棉絮,被秋风吹得满地乱飞,就像春天的柳絮一般。

  天虹背起包袱,觉得轻松了不少。可是走出不远,就听背后大喝了一声:

  “站住!”

  他回过头一看,原来是三个身着灰军服的溃兵。有的歪戴着帽子,有的倒背着枪支,还有一个枪支上挑着包袱。天虹暗暗吃了一惊。

  “你是干什么的?”其中一个脸上带疤的问。

  “我是个学生。”天虹忙答。

  “不对,我看你不是好人!”那个脸上带疤的把枪栓哗地一拉。

  “你别吓他!”另一个较和蔼的兵走过来,对着天虹,“说实在的,俺们几个是从前线下来的,现在要回家,没有钱,你能不能借几个路费?”

  “我也没有钱。”天虹脸色苍白地说。

  “看起来总是善财难舍哟!”带疤的兵过来搜了。很快就从天虹的学生服里搜出了五元纸币。天虹的包袱,也被翻了个底儿朝天,却没找出什么。最后把一双还算像样的布鞋拿了去了。

  “老弟,再见!我们也是没法儿啊!”

  那个比较和蔼的兵,带着几分歉意笑了一笑,三个人一溜烟儿地向南去了。

  天虹叹了口气,把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重新整理了一番。他一边拾摄,一边暗自庆幸缝在棉衣里的钱没有被发现,不禁对欧阳先生深为赞服。同时鉴于大批溃兵已经下来,为了免得再度遭到骚扰,提前投宿在一个山村的乡野小店里。

  小店挨着大路,门上挂着一个大笊篱,上面垂着红布条。里面一铺大炕,能睡一二十人。这里也有两个从前线下来的士兵,看来在此已住多日,和店主混得很熟。天虹正好跟他们紧挨着睡在一起。晚上睡不着,就彼此扯起闲话,越谈越觉亲热。天虹问:“你们在前边打日本,为什么顶不住呢?”那个年纪轻的叹了口气:“咳,人家的武器厉害啊!又是飞机,又是大炮,又是坦克,连咱们的刺刀也不如日本人的刺刀长,你还没有刺住他,他早刺到你身上了。咱们怎么能顶得住呢?”那个年长的不服气了:“你说的不对!我就不信中国人打不过他!要拼大刀片,我至少能劈死他三五个。可是上边当大官儿的熊包。我们守涿州,敌人还没到,那个万福麟就叫我们撤了。你怎么打?”年轻的没有言语,那个年长的又说:“要说武器,人家八路军还不如我们;可是我们往下退,人家往上开。保定丢了第二天,人家八路军就在平型关打了个大胜仗!这事儿怎么说?”那个年轻的说:“那是人家官兵平等,上下齐心。咱们当官儿的喝兵血,抱小老婆,咱们怎么跟人家比?”天虹这些天只顾赶路,也没看报,还不知道八路军打了大胜仗呢。卢沟桥事变以来,每天听到的看到的,全是丧师失地,一片败退声,使人的心境十分灰暗。今天听到这个消息,才觉得危急的民族真正有了希望,自己的行动也更有意义了。可是这种喜悦之情他并没有流露出来,只暗暗地埋在心里。停了一会儿,他又问那两个士兵:“你们两个在这里住着于什么呢?”那个年轻的道:“我们想回家,没有路费;我们俩打算在这里做个小买卖,又没有盘缠。唉!你说可怎么办呢?”那个年长的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的家比他还远,他是河南,我是山东。家里有老婆孩子,还有老母,我每天想家,连饭都吃不进,真愁死人了!”天虹和他们谈着谈着,不知什么时候进入了梦乡。

  一一 风陵渡

  天虹进入山西省境,又行了多日,来到了风陵渡。这是黄河岸一个有名的渡口,对岸就是潼关;只要到了潼关,不远处就是西安了。心里自然高兴。

  此时,已是薄暮时分。他在火车站附近尘土飞扬的小街上,找到了一个小摊儿,蹲在那里吃了几碗老豆腐,便站在贴报栏下看报。多日来,他埋头赶路,只偶尔听到些零星传闻;今日一看报纸,才知道津浦线上沧县、德州已经相继失守;尤其平汉线石家庄的沦陷,使他吃惊;同蒲线方面日军已经迫近太原。

  风陵渡既是黄河渡口,又是同蒲路的最南端。这个战时的小火车站一点也不冷落,不是在这里等车北上的,就是在这里准备南下等候渡船的。站里站外散乱地坐着不少的人。还有些人在那里欣赏阎锡山的小火车。天虹走近去看,也不免感到新奇有趣。原来这里的铁路,比平常的路轨要窄许多,车头车厢也小得多,那些小小的车厢,小小的座位,乍一看就像儿童玩具似的可笑。天虹问起旁边的人,才知道这是军阀割据的典型产物,是阎锡山的天才创造。这样一来,只要把小火车的轮子稍稍放开,就可以开到全国;而外面的火车要来山西却不免黔驴技穷。大家一面看,一面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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