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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刑之后_余以键【完结】(24)



由此看来,这幅画的存在或许是真的。皮贵说:『这事难办,我想不如直接向检察部门汇报算了,也让外界想要这画的人死了心。』小雪看看皮贵,又看看胡刚,心里犹豫不定。胡刚想了想说:『向上汇报是一个办法,但这画究竟有没有我们并不能完全确定,到时有关方面让小雪协助调查,很麻烦的。而且,这事也许还会影响到小雪妈妈保外就医的进度。我觉得,还是该谨慎一些。』

胡刚的分析有道理。可小雪接下来该怎么做,大家还是没有主意。时间早过中午了,胡刚说:『我去厨房搞点吃的,你们早饿坏了吧。』小雪和皮贵都摆手说不想吃,胡刚便皱着眉头坐下来,抱着头又想了一会儿说:『这样吧,小雪,你再主动和李柱见一次面,问他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果答案是那幅画,那么这幅画的真实xing就大大增加了,到时我们再想办法。』

小雪立即说:『我不想见他,他那里挺可怕的,还有一条大láng狗。』

看见小雪害怕的样子,皮贵说:『我代你去问这件事,怎么样?在这之前你先给李柱打个电话,如果他在电话里把事讲清楚了,那就更简单,如果他要求面谈,你就说病了,委托我去。』

胡刚说:『皮医生的想法不错,可以试一试。』

这一下,大家都感觉到肚子饿了,胡刚进厨房去搞午餐。小雪坐在那里,将茶几上的一串钥匙拿在手里摆弄,她仍然心神不定。皮贵突然说:『有什么异样的气味,你闻到没有?』小雪说没有。皮贵伸手拿过那串钥匙,仔细地看看有些像橡皮筋的钥匙链,这些钥匙链由五根ròu色的东西组成,有些弹xing和韧xing,但不能像橡皮筋那样拉得很长。

看见皮贵专心看钥匙链的样子,小雪不解地问:『你看什么?』

皮贵抬起头说:『这钥匙链,是用人身上的筋做成的!』

小雪大惊,抓过那串钥匙看了一眼,又赶快丢手,疑惑地说:『胡刚怎么会用这种东西串钥匙呢?』

这时,胡刚进客厅叫他们吃饭,知道这事后解释说:『这钥匙链是一个医学院的朋友送我的,是个女生,但胆子奇大,酷爱人体解剖。在工作之余,她便从人体上取出这些筋做成这玩意儿。』

小雪看着胡刚说:『你喜欢这种东西?』

胡刚说:『想想吧,这些筋,也许来自于一个人的脚部,而这双脚进过家门,进过商场,等等。如果这些筋来自于一个人的手部,想想吧,这双手拿过面包,拿笔写过qíng书,等等。看见它使人想到生命曾经是多么鲜活,而死后又是多么苍白,唯一的意义是可以用来做钥匙链……』

胡刚的话说得很平静,还略带诗意,但小雪却感到非常恐怖。皮贵在黑暗中听得心惊ròu跳,他不能再听下去了,悄悄地退向墙根,从围墙翻了出去。

外面一片漆黑,已有雨点落下来了。



天黑以后,皮贵坐上出租车去李柱家里。汽车出城后很快便迷了路,皮贵给李柱打电话,要他再讲讲他家的具体位置。李柱在电话里吼道:『我已讲得够清楚了,你他妈的菜鸽子呀!』皮贵说:『你那地方太偏僻了,这样吧,你直接和出租车司机讲。』皮贵说完便将手机递给司机。司机听着,还询问了几句,最后说,清楚了。汽车继续往郊外开,司机说:『你那位朋友gān什么的,说话好凶哦。』皮贵说:『他喝了酒,你别介意。』

小雪原计划主动与李柱联系,问问他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可真要这么做时却有些犹豫。没想到,李柱的电话却打过来了,他先问小雪想起来没有,她爸要她转jiāo的是什么东西。小雪说真不知道。他便冷笑了一声说:『小雪,你别舍不得,我对你明说了吧,你爸要你jiāo出的是一幅画,徐悲鸿的《奔马图》。我哥为你爸开车,效劳多年,到头来落个人财两空,所以你爸到最后这样做,只是对我哥的一点补偿。这幅画,你爸亲口对翁矿长说了,当初没对你直接说明白,是想考验一下你的诚意。现在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幅画给谁是你爸的决定,你只管照办就行了。』

小雪听李柱这么一说,急得在电话里叫道:『可是,我真不知道有这幅画呀!』

李柱听后不再说话,电话里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他说道:『这样吧,你来我家一趟,我给你看样东西,你就知道那幅画在哪里了。不过,今天有朋友在我这里吃晚饭,你晚饭后来吧。』

小雪很紧张地说:『我病了,来不了。这样吧,我让我的一个老同学替我来,行吗?』

李柱听后有些意外地说:『老同学?是那个殡仪馆的皮贵吗?嘿嘿,你有这样的同学真棒。如果你信任他,就让他替你来吧,我无所谓。』

皮贵在李柱那里下车后,看见不太宽的乡村道路边立着一排平房。他走进去,在暗黑中看见很多茶桌,但空无一人。按照小雪给他的提示,他推开茶馆的后门,里面便是李柱的院子。他站在院子里叫了一声:『李柱!』很快,一辆轮椅从亮着灯的屋里冲了出来,轮椅上的李柱紧张地说:『你怎么直接就进来了,小心,黑虎会伤着你的。』说完这话,李柱便转头张望,奇怪他的láng狗今晚怎么见到生人都没有动静。

此时,láng狗正蹲在院子另一边的屋檐下,李柱对它叫了一声:『黑虎!』那láng狗并无反应,身子还往后退,有些胆怯的样子。

李柱突然气愤地对狗骂道:『你他妈的孬种,嗅出是殡仪馆的人就害怕了?』

皮贵也感到奇怪,但同时有些得意,便随口说道:『你这狗,我和它有缘分嘛。』

李柱让皮贵进屋坐下。鄢脂过来给他泡上茶。她穿着一条有点像裙子的宽腿裤,走路时被裤脚绊了一下,李柱便骂道:『贱货,三十多岁的人了,走路还走不稳!』鄢脂没敢吭声便退到门边去了,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rǔ骂。

李柱将轮椅滚到茶几边,看着皮贵说道:『你是小雪的代表,咱们开门见山吧。那幅画,她必须按照她爸的安排给我哥,当然现在得先转jiāo给我,这没什么可商量的,要是jiāo不出画来,她自己必须到我这里来说清楚。』

皮贵听完这话,镇定地说:『可是小雪确实不知道有这幅画。她爸爸临死前她去见过一面,她爸并没提到这幅画。』

『这是小雪装糊涂。』李柱说,『这事她爸早告诉她了,不会等到最后才说。而且最后见面有法警在,他能说什么。告诉你吧,我嫂子前两天去探监,我哥对我嫂子说:「什么话也别说了,但有个话,我一定要说,我妈去年死时我没见到,现在快周年了,你们要代我去庙里烧烧香……我就说这个话了。」』

李柱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伸手从茶几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才问皮贵道:『你听出来没有,我哥反复说这个话那个话,什么意思?「话」是「画」的同音,他心里挂着那幅画呢,探监时有狱警在场,我哥只能这么暗示。』

皮贵听后沉默不语,他在等着李柱要给小雪看的东西,这张底牌究竟是什么,皮贵要看了之后才能作出判断。

可李柱似乎并不急。说完这些话后,他将头仰在轮椅靠背上,闭目养起神来。鄢脂递给他一条毛巾,他接过来在额头和脖子上擦了擦,显然他已出汗。天气不算太热,出汗也许是因为qíng绪激动。

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说道:『你告诉小雪,她爸爸出事后,我这里也快完蛋了,拆迁工程公司的执照被吊销,还受到巨额罚款。现在除了这个小院,我什么也没有了。当然我哥比我更惨,财产没有了,人还进了监狱。所以,小雪她爸要将那幅画给我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呀。』

皮贵仍然只听不回应。李柱突然将轮椅滚到屋角去打开了电视。他说:『放一段录像给你看,回去后向小雪转达,她若舍不得拿出那幅画,我将把这段录像jiāo给检察院,这样,小雪她妈若想办保外就医,一定办不成,搞得不好,有了这新的罪证,她妈的刑期可能还得加长。』

皮贵紧盯着电视,画面上闪了一段雪花后,出现了一个中年妇女,她坐在一张黑色沙发上,从背景看像是一间办公室。这时,李柱出现了,他将一个长方形纸箱放在办公桌上,这纸箱上印着两头奶牛和牛奶名称,显然是纸盒牛奶的包装箱。李柱对中年妇女说:『这里面是120万元钱,给邹副市长的一点心意。』中年妇女站起身说:『这怎么行呢?让你们破费。』李柱说:『一点小意思,你若不需要清点的话,就叫人将这纸箱放进你的车里。』中年妇女站起身,神qíng多少有点紧张地说:『那我得走了。』

录像到这里为止。李柱对皮贵说:『看清楚了吗?那女人便是小雪她妈。当初录下这个东西,是给自己留张牌,以防邹副市长在办我的事上出尔反尔。这件小事我至今没讲出去,事虽然不大,但报上去小雪她妈的罪会添上一笔。而我自己却无所谓,该受的处罚都已经受了,报出这资料,说不定还会受到肯定呢。』

皮贵的心里立刻很沉重。他想问问李柱,若真有那幅画,他知道在哪里吗?但是,这样问妥不妥,他又拿不定主意。他头昏脑涨,需要到院里透透气镇定一下,于是便说:『我去方便一下。』李柱说:『卫生间在靠墙那间。』

皮贵走了出来,院里没有灯,有些黑。他走到院角的一间屋前,里面亮着灯,他正要推门时,门却开了,鄢脂披着湿漉漉的头发从里面出来,她光着腿,上身裹着一条大浴巾。皮贵刚要说对不起,她却低声对皮贵说了一句『千万别让小雪来这里』,然后便转头走了。皮贵进了卫生间,突然听见李柱在外面大吼大叫:『你这个骚货,有客人在这里,洗什么澡!你想勾引男人呀?』

皮贵从卫生间出来时,没见鄢脂的踪影,李柱将轮椅停在客厅门口,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

皮贵重新回到客厅后,原想很快告辞,可刚才鄢脂的一句话让他震惊不已。『千万别让小雪到这里来』,什么意思?这女人似乎知道什么秘密,于是,皮贵继续坐在那里和李柱说话,心里却在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和鄢脂单独说说话。但是,这种机会根本不可能有,而李柱也有送客的意思了。他说:『今晚该说的话都说了,那段录像你也看了,回去向邹小雪如实转达吧。那幅画,她得尽快给我。如果她有什么疑问,她就得亲自来我这儿面谈。』

皮贵只得起身告辞。李柱滚动轮椅将他送到院子里说:『我的车坏了,所以鄢脂不能送你。你从这里出去向南走,到大路上可以等到出租车。』

皮贵穿过茶馆来到外面路上。夜已深了,被暗黑的夜雾笼罩着的,是远近错落的房屋之间残存的小块田地。皮贵一边走一边想着鄢脂在慌张中说的那句话。他回转身来向后望去,看看鄢脂会不会跟出来对他说更多的qíng况,可是路上只有暗黑的树影,远处有几声狗吠传来。皮贵站在黑暗中想了想,便回转身向那座小院走去。刚才离开时,他看见鄢脂正从一间房里出来,端着一盆衣服向井台边走去。皮贵想,如果她在井台边洗衣服,而李柱又因喝了酒一睡不醒的话,他可以冒险在井台边和鄢脂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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