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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的眼睛_余以键【完结】(5)



吕晓娅却说,我会算命的,看面相、手相、翻扑克,都可以。哪天给你们试试。

宋青觉得好玩,就说可以。

吕晓娅又问道,你们在夜里,怎么老在走廊上走动呢?

宋青答道,夜里也要巡视病房的。

吕晓娅说,不对,看病房就看呗,怎么只在走廊上来来回回地走呢?

宋青感到很诧异。吕晓娅说,她在夜里醒来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很慢很慢的脚步声,像拖着步子在走。走过去,又走过来,这是gān什么呢?

宋青陡然想起了自己的经历,她脸色开始紧张。也许你是做梦吧,她解释道。

吕晓娅坚决地摇头,并且问道,这会是什么人呢?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23chuáng新来的女病人确实将事qíng搞得更加复杂,因此我在写这部小说的时候,只好按事qíng本身的过程如实道来。当然,为了不引起麻烦,我将这位女病人的名字改了一下,吕晓娅,已不是我所见到的23chuáng的女病人的真名,这样,即使我讲出了一切,我想这位真正的“23chuáng”也会原谅我的。

在我的感觉中,吕晓娅是这个病区最“幸福”的病人。之所以幸福,是她至今为止并没有关于得了癌症的确切诊断。据她说,几年前她有过子宫肿瘤,但手术很成功,后来就没觉得身体有什么异样。最近几个月常常腹痛,这才又引起了她的警觉。但我不认为她遇上了绝症,这不只是因为她有着蛮好的jīng神状态、正常的食yù等,而是我的一种直觉。我觉得她的腹痛没什么要紧,或者说,这是身体和她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因为她的腹痛很奇怪,只在每天睡觉前痛上一会儿,其余时间,她完全是个健康、xing感的女人。

她坐在chuáng头上看画报。下午3点,阳光从窗外斜she进来照在她的身上,她的低胸上衣显露出的一小部分rǔ沟便有了深深的yīn影。我递给她几本书让她挑选,我想她不会喜欢这些。但是,既然她已提出了向我借书,我也只好就带到医院的这几本让她选选了。

当时,我感到有一点儿抱歉,因为这是几本非常枯燥难读的书。一本叫《时间简史》,一个英国人写的,专门讲述时间怎样穿过宇宙穿过人体穿过我们的万千神经而最后消失在黑dòng里的故事;一本叫《存在心理学》,把人的动机、体验以及冒险都分析得迷迷糊糊,看了只会叫人打瞌睡;另一本叫《女巫———撒旦的qíng人》,一个法国人写的,里面展示了中世纪的欧洲,女巫出没的城堡与村庄,还有就是火刑架,成千上万的女巫被烧死。这场历史上熊熊的大火及其含义,是这个法国作者至今想弄懂的东西。

吕晓娅翻了一会儿,说,我看这本。她是指《女巫》,我说没多大意思,15世纪的老故事了。她说我喜欢。她翻开书里的一幅彩画说,真漂亮。这幅画以黑和红为基调,表现的是中世纪的广场,天空中有牛头马面的魔鬼,有正吊在火刑架上的luǒ体女巫。我明白了,她喜欢看画。她是搞时装设计的,也许,这些表现中世纪场景的画能让她获取灵感。这本书的好处就在这里,全书一半文字一半画,我想这正是她选择此书的理由。当然,它所带来的后果,我当时却是万万没有想到。

事qíng的开始倒还与这本书无关。那天,她将我叫进了她的病房。她说,你呆在这里很久了,你告诉我,我睡的这张病chuáng以前住的什么人?我说是一个叫秦丽的女孩子,20多岁,患的是肠癌。她问,人呢?我说,死了。她怔怔地望着我,脸色发白,像是要倒下去的样子。我连忙扶住她,问怎么了。她不说话,慢慢在chuáng边坐下。死了,她说,你知道怎么死的?

吕晓娅的这一举动让我惊奇。我当时的感觉是,已死去的秦丽是她的熟人、朋友或者亲戚;另一个感觉是,她突然知道自己是睡在一个死者的chuáng上,有害怕和受欺骗的感觉。

不,这些都不是原因。她只是接着问我,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她是被谋杀的。

这句话说出口,吕晓娅自己也被吓住了。她拉过我的一只手,用双手握住,紧张地说,这只是我的猜测,你可千万别对外讲。

我也有些紧张,对她点头承诺,表示我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不过我还是疑惑,你怎么有这种想法呢?

她说不是自己的想法,是事实。她站起身,走过去将病房的门关上。然后从chuáng垫上取出一个小本子给我。她说这是她整理chuáng垫时偶然发现的。

这是一本32开的软抄本,里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像是日记。这是秦丽留下的吗?我有些紧张地问。她说你看了就清楚了。

我翻开本子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

6月12日

昨天夜里发生了一件事,吓得我半死。我不知道是做梦还是真的发生了这件事。但我敢肯定这是真的。

当时,我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了。我想是半夜吧,整个医院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我听见有一种隐隐的哭声不知从哪儿传来。我望了一眼对面,那个22chuáng的老太婆正在打酣。我也就没在意,继续睡了。

突然,我觉得像是有人站在我chuáng前。我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一个人正在我chuáng前站着,是一个女人,面部雪白雪白的,嘴唇却通红。我大叫一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后来,我听见有很多脚步声到了病房。纪医生第二天对我说,他们给我打了针,是镇静的,我就继续睡了。

纪医生坚持认为我看到的可怕场面是一场噩梦。他说病人有时会这样,同病房的老太婆也说她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难道我真是做了一场梦吗?

不是,我肯定这不是梦。我当时清清楚楚。难道是谁要害死我吗?天哪!我已经是快死的人了,谁要来害我呢?

这时,病房的门突然开了,是那个叫小梅的护士来给吕晓娅量体温了。我赶紧将这个本子紧捂在手中。小梅有些异样地看着我俩,说你们在看书啊。我随手抓起chuáng上的一本时装画报重叠在那小本子上面,说我来向吕晓娅借书的。说完,我便站起身离开了病房。

又是夜晚。医院的夜晚好像比白天长得多,并且一般说来,这往往是危险出没的时候,包括死亡。有人做过统计,在夜晚死去的人占到总比例的80%以上。这说明太阳落山以后,yīn暗的大气笼罩过来,人变得非常脆弱,如再有其他缘由,往往会不堪一击。

清洁女工在走廊上拖地。在她的拖布已经走过的地段,地砖在廊灯的映照下闪闪发亮。空气有些cháo湿,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宋青护士从一间病房走出来。在她的白罩衫下面,一双luǒ露的小腿匀称优美。在卫校读书时,一个男同学就因为她这样的装扮喜欢上了她。那是去医院实习的时候,当她穿上洁白的护士衫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她感到大家的目光都有些异样,像是突然在同学中发现了一只白天鹅。你真美,那个男同学后来约她喝咖啡时略带夸张地说,你穿上护士衫出现的时候,男生们都快晕倒了。

和所有的服装不同,护士衫除了能含蓄地勾画出女xing的迷人部分之外,它所隐藏的善的含义,也许才是使崇尚力量又渴望温柔的男xing着迷的真正缘由。

看见宋青从走廊那端过来,正在拖地的清洁女工停下拖布。这是一个来自农村的姑娘,对这份400元月薪的工作甚是满意,gān活也认真,嘴上甜甜的,医生护士都喜欢她。有人找你,她轻声地对宋青说,同时用手指了指走廊尽头。

宋青感到有些诧异。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晚上10点1刻。谁找我呢?

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双手撑着额头,看不见他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他像睡着了一样。

你找我吗?宋青提高声音问道。

那人抬起头来,是一个面容憔悴的年轻人。宋护士,那人起身招呼道,右手同时抬了一下,像是想和宋青握手,但又在犹豫中止住了。

宋青怔了一下,但还是认出了对方。这是已死去的原23chuáng病人秦丽的男友,叫杨斌,在一家公司搞产品销售。两年前,对新来公司工作的秦丽一见钟qíng。没想到恋qíng刚刚开始,秦丽就查出患了肠癌,此后杨斌便日夜守在她的身边。在秦丽生命垂危的时候,他买来订婚戒指给秦丽戴上。这一举动,让宋青在旁边大为感动。

我来看看你,他对宋青说,秦丽住院期间,你对她很好,很劳累,早该来谢谢你的。这个,他拿出一个小纸盒,一点儿小礼物,算是代秦丽表表心意吧。秦丽生前就常说,宋护士真好,对我像姊妹似的。

不用这样,宋青推辞。

年轻人面容不好,想来女友的死对他的打击还未过去。他说,我想再去看看秦丽住过的病房。

这不好,宋青说,那里已经住着新来的病人了,会打搅别人的。

他犹豫了一下,同意了宋青的说法。那我走了,他说,同时将那个彩色的小纸盒塞给宋青。宋青坚决拒绝,我们不能收礼物的,她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是秦丽要我这样的,他说,你就收下吧。他说他近来几天夜夜梦见秦丽。昨夜,秦丽在梦中对他说,宋护士真好,你要带点礼物去看她。宋护士,你就满足一下秦丽的要求吧。他语音哽塞起来,宋青一下子不知如何办才好。

回到值班室,宋青的白罩衫的衣袋里多了一个小纸盒,她时而用手在外面按按,心想这是件什么东西呢?

墙上的大挂钟滴滴答答地响着。宋青望了一眼,记起一个月前的这个时候,走廊上有手推车滚过,那是送秦丽去太平间的小车。这个23chuáng的病人已永远消失。然而,不,她出现在男友的梦中,并且催促他到医院来找她。宋青感到心里发紧,她看见一个个青霉素药瓶在眼前晃动。那晚,是我在给她输液时用错了药吗?这事没人知道,可秦丽的魂灵清清楚楚,她要她的男友来找我。天哪!我成了杀人犯吗?宋青感到头脑发晕。不,这不可能,她在心里喊道。

刚才,秦丽的男友走进电梯时,在电梯门就要关闭的一刹那,还冲着她说,再见,我会再来看你的。宋青感到这话充满不祥,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缠上了一样。

宋青抬起头来,正遇上纪医生的目光。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呢?

jiāo上男朋友了?纪医生打趣地问,夜里还来关心你上夜班?

不,不,宋青一时不知怎样说好。

别紧张嘛,纪医生笑了,你这么大了,有男朋友也很正常,是不是?他说,23chuáng还没睡,她叫你有时间去一下,说是要给你提供一种时装款式。

宋青知道是吕晓娅找她,但她听到“23chuáng”这个数字时,心里还是不禁一颤。

她走到走廊上。清洁工已经下班了,病人也大多入睡,走廊上空无一人。她用手按了按衣袋里那个小纸盒,忍不住掏出它来,她要看看,这是件什么礼物?

宋护士。突然有人叫她。是吕晓娅出现在走廊上,大概是刚从卫生间出来吧。她说,宋护士,我正要找你呢。

这本从23chuáng的chuáng垫下发现的日记本使我极度震惊。那晚,待表弟熟睡之后,我便坐在他对面的空chuáng上,迫不及待地继续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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