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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行灯_吕天逸【完结】(47)

  “真烦,谁大半夜地唱歌……”

  樱井有点心虚地说着,把枕头揪上来按在自己头顶上,那声音被厚厚的棉花挡在外面,却始终有那么一丝,针尖似的穿透重重阻碍钻进耳中,直抵那梦境的世界。

  他又梦见了昨日的女子。

  这个梦似乎没有任何的主题和qíng节,只是那个女子的影像,像电影般一幕幕播放着,零乱而散碎。

  他看见她从樱树上折下一串花枝,看见她从竹筒中取水泡一壶茶……一些琐碎的qíng景,却都是同一个人。

  最后,女子举着一把伞,站在雨幕中。

  她的眼睛似乎正望着梦境之外的他。

  那场大雨,一点点,将整个世界的颜色洗刷gān净,橙绿蓝黑的色彩顺着指尖流了一地,而视线中只剩一片惨淡的白。

  “浓云黑暗天,速降chūn雷雨。雨落湿衣裳,留君君记取……”

  唯独这四句和歌,在樱井的耳中,翻来覆去的被人吟唱着,从梦中,到梦醒。

  似乎确是有些奇怪。

  樱井一觉醒来,觉得头很痛,像塞了大块的棉絮,混混沌沌。

  昨夜的歌声,是从书房的方向传来的。

  书房和卧室之间由一条窄窄的过道连接着,樱井揉着太阳xué,走进书房。天已经亮了,书房里空dàngdàng的,散发着一股终年不散的古旧霉味儿。

  樱井在门口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只觉得脑子里有个什么东西在四处游dàng着。一段亦真亦幻的记忆,像只飘忽的幽灵,明明近在眼前,却捉不住它。

  至于鬼,他仍是不信的。

  “无限相思泪,别时湿袖寒。重逢如未遂,永世不能gān……”

  这一夜,和歌又变了。

  唱歌的女声中充满了幽怨与愤懑,曲调哀伤而诡谲,像一只枯白的死手,抚上樱井的面颊,尖锐指甲刺破他的耳膜。

  这一夜的梦很简单,他只是看见一个女人在对着镜子梳头。

  他睡了一夜,梦了一夜,看了一夜,听了一夜。

  时间在梦中流逝得如此缓慢,以至于樱井怀疑起自己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樱井的眼睛红得像只兔子,一夜未眠似的。

  即使胆子再大的人面对这样的异状也不可能无动于衷,这天樱井给真川学长打了电话。

  “真川学长,那个……”

  “就知道你小子要给我打电话。”真川的语气愉快得很,甚至带着点等着看好戏的意思:“是不是住不下去了?”

  “也不至于住不下去。”樱井的话被真川堵在了嗓子眼里:“只是经常梦见一个女人。”

  “不是女鬼?不是都在传说会梦见背对自己梳头的女鬼吗?女鬼还会转过身大叫‘你不是他’什么的……”真川像说笑话一样复述着当事人们的讲述。

  “只是个女人而已,不过唱歌声的确有听到过。”

  “嘿嘿,不敢住的话就直说,我又不会笑话你。”

  你分明就是在笑话吧……樱井苦着脸应付了两句,挂了电话。

  如果有更可怕的事qíng发生,那么一定要搬出去住,笑话就笑话吧。

  樱井这么想着,打定了主意。

  “不过是个奇怪的梦,没什么好怕的。”

  所幸,这些天一直都没有更可怕的事qíng发生。

  樱井的梦被定格在那个qíng境中,每一夜,他看着女子坐在梳妆镜前背对着自己梳头,镜中是女子苍白寡淡的面容。

  和歌的声音夜夜在耳边回dàng。

  “无限相思泪,别时湿袖寒。重逢如未遂,永世不能gān……”

  奇怪的是,梦中女子的容颜与嗓音却一天比一天衰老下去。

  那满头的青丝渐渐化成了灰色,最终银白若雪。

  她却不停手,一日一日地梳着头发,一日一日地等着什么。

  这个梦境,也不再令樱井感觉恐惧。

  那个垂老孤寂的背影,却渐渐的,令他莫名其妙地随着她一同悲伤起来。

  每次梦醒,都像与她共同等待了几年一般,胸中是说不出的苦闷压抑。

  昨天夜里,梦境的最后一幕中,满头白发的女子一边梳着头,一边瘫倒在梳妆台上,似是死了。

  重逢如未遂,永世不能gān。

  那么今天会做一个什么样的梦呢?

  还不到十点,樱井今天早早就睡下了。

  这么多天来夜夜梦见同一个女子,竟也产生一种近乎于亲切的感觉。

  “君是qiáng行人,樱花留得住。落花速速飞,处处迷归路……”

  这一夜的和歌声终于变了。

  樱井看见老迈的女子像昨夜的最后一幕那样瘫倒在梳妆台上。不知过了多久,她居然重新坐了起来,满头银发居然换了青丝。

  只是这个背影已经不再孤寂。

  它似是散发着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怨气。

  镜中女子的容貌变得模模糊糊的,樱井预感到有什么事qíng要发生了。

  果然,女子慢慢对樱井回过头来。

  她的眼中没有瞳仁,只露出大片yīn森森的眼白,哀怨地望向樱井。

  她张开嘴巴,两排牙齿像铁浆染过一般乌黑。

  “君是qiáng行人,樱花留得住。落花速速飞,处处迷归路!”

  唱歌的女声,突然变得凄厉而尖锐,像一道雪白的闪电,划开黯淡的苍穹,直直击中樱井的耳膜。

  而樱井在这一瞬间,居然并不感觉害怕。

  “对不起,对不起……”

  樱井在chuáng上左右翻滚着,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冷汗浸透了他的身体,两行泪水从眼中流出来,打湿了枕巾。

  梦境忽然变得混乱,场景切变到一片樱花林中。

  从战场上归来的男子,捂着腹部汩汩流血的伤口,绝望地向夕阳沉落的方向张望。

  故乡,就在西边。

  落花,盈了满袖。

  男子凭借着最后的力量,向远方天际尚未消散的最后一抹霞光处爬去。

  他艰难地向前蠕动的身体,在地上拖出一抹艳红的血痕,歪歪扭扭地蔓延着。

  新落的樱花,渐渐将血痕埋葬。

  哀伤的和歌,仍然在梦境的每一个角落中回dàng。

  落花速速飞,处处迷归路。

  他爬了很远,可终究死在了半路上。

  不能死,不想死。

  樱井忽的张开眼睛,他的目光空dòng暗沉,像两口幽深的井,波澜无惊。

  他四肢着地,从chuáng上爬下来。

  以这诡异的姿势,一点点爬出卧室,爬在幽暗狭窄的走廊过道上,爬进书房。

  以这诡异的姿势,一点点爬出樱林,爬在崎岖坎坷的山间小路上,爬进家门。

  镜前梳妆的女子回过头来,惊异地望着他,忽而,一笑chūn生。

  前生,我负了约。

  今世,但愿还能再见你的笑靥。

  樱井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惊奇于为什么自己会穿着睡衣趴在书房的地板上。

  不知是什么时候,书房的窗子开了一条小fèng,阳光不客气地透进来,在地板上画出细细的一道暖huáng。

  樱井浑浑噩噩地站起身来,把窗子拉开了。书房中那股终年不散的古旧霉味儿,被外面暖融融的风一chuī,顿时消散不见。

  清新的空气抚摸着胸腔,chuī醒了僵硬的心脏,仿佛一次重生。

  午时的暖阳落满房间,就像淡淡的雾。

  樱井知道,昨天他又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青女房

  古时被男人背叛,久久等待而没有结果,在孤独愤懑中死去的女子会化为青女房。她们喜欢独自守在荒废的老宅中对镜梳头,如果年轻男子走进来,而不是她等的那个人,她就会回头大喊一声“你不是他”,然后将这个男子杀死。她的形容丑陋,白眼,黑齿。

  青行灯之五十六 蕉林

  第五十六个故事:蕉林

  “……九八,九九,一百!”

  扮鬼的孩子扯下蒙眼布,揪出隐匿的同伴们。孩子们尖叫着笑成一片。

  所有玩捉迷藏的孩子都被抓出来了,唯独知花不见踪影。

  “知花去哪了?”扮鬼的孩子急了。

  “会不会是回家了?”

  “知花——出来吧——”孩子们扯着嗓门四处喊了几声,不见回应,便当她是回家吃饭了。

  天色暗了下来,孩子们各自散去。

  而此刻的知花,正蜷缩着身体坐在村子边缘的芭蕉林中。

  “躲在这里,一定找不到的。”

  知花今年八岁,xing格带着一点天生的倔qiáng和固执,听不到远处小伙伴呼喊的声音,便在芭蕉林里等定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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