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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情寐语第1部_吴沉水等【完结】(26)

  这屏风是做成了墙的样子的,刚才第一次灯黑下来的时候,苏妈妈她们就拉开后面的屏风,然后离开坐的地方,躲在了房间后面。找的人故意说没找到她们,顺势就把顾晓前带到屏风后面,然后苏妈妈在后面又把屏风给拉上了,所以灯亮的时候顾晓前就发现自己到了另一个房间里。

  第二次灯黑也是一样的道理,是为了不让他看见那扇拉开的屏风,等他回到原来的位置时,最后走的那人再把屏风拉过去,于是顾晓前就发现,自己又回到原来的那间屋子里了。

  这qíng况常来清吟小班的人都知道,只有顾晓前这样的生客会上当,带他来的那位朋友存心开他的玩笑,就和众人串通好了演这一出戏。

  顾晓前听得恍然大悟,也有些哭笑不得。苏妈妈见他脸色不大好看,忙打圆场,叫苏姗唱一曲《苏三起解》来给他赔罪,苏姗嗑完瓜子正忙着剥陈皮糖吃,听见苏妈妈的话,忙舔舔嘴唇把陈皮糖咽下,就站起来说:“那我唱啦,你们可别不爱听。”

  顾晓前见这姑娘一刻不停地忙着吃东西,两眼滴溜溜的,也大感有趣,就笑着说:“从你的样子看,可唱不出《苏三起解》的味儿来。”

  苏姗眼神轻飘飘地飞了他一下,也不答话,就唱了起来,一阵银铃响过,她唱着《苏三起解》把顾晓前给俘虏了,从此顾晓前就成了她的“客人”。

  清吟小班里说的“客人”可不是一般的客人,那时候的清吟小班也是有很多规矩的,一群人一起进来,只有一个人可以成为“客人”,其他人则只能称为“朋友”,一个姑娘挑中一个人成为她的“客人”后,以后便不能再接待这些一起来的“朋友”,否则就是坏了“道义”,给人瞧不起的。

  顾晓前成了苏姗的“客人”,就带着她出席各种场所。他jiāo游广阔,跟什么人都称兄道弟,朋友们就叫她“顾太太”,她也应得清脆。他是一个人住的,单身的男人是在窝里打滚的猫,什么都是乱糟糟的,她就去给他收拾,于是,衬衫是平整的了,手帕是gān净的了,连袜子也不臭了。

  他们真像两口子了。

  所以他提出让她跟他走的时候,她也是漫不经心地答一句:“好呀。”他说他已经托人向督军活动过了,督军答应让他回到军中去官复原职,所以这一趟她就跟着他回军中去,不必cao心的是,说是军中,其实也是在城里居住,和一般人家无二,只是换个城市罢了。

  她“嗯”了一声,也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反正不管怎样,她总是愿意跟他去的,她不想在这里等他回来,因为“愁是离人心上秋”呢。

  事qíng就这么说定了,他让她先别跟苏妈妈说这事,怕苏妈妈舍不得放走她这棵摇钱树。苏姗不担心妈妈不放她走,因为妈妈早就说过了,委屈她们吃了这几年青chūn饭,权当是报答她的养育之恩了,再往后就该为她们自己着想了,所以,她们三姐妹什么时候遇上愿意跟着走的人,尽管走就是。但是她还是听他的,没有把这事告诉苏妈妈和两位姐姐。她愿意听他的。

  接下来就是要做出城的准备了,首先就是要拿到出城的许可。那年代的城市,戒严不是什么稀罕事,三天两头就来一次,谁叫各省都不安分呢,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连带着寻常人都不安生,入城要严查,出城要许可。顾晓前带着苏姗拜会了一个大人物,说就是要带她一起走的,听那口气是之前就提起过的。

  苏姗见他肯到处跟人说要带自己走,心里有一股偷来的甜蜜。她不认识那大人物,只看见他有两撇又尖又翘的胡子挂在上嘴唇,活像仁丹广告里的人物,神气中又带些滑稽,倒是坐在他旁边的一位姨太太真好看,骨ròu如水做的一般灵动,顾盼生姿。苏姗就看着她出神,人家也不怪她,还朝她微微一笑,她这才羞涩起来。

  这个大人物见过了她之后,就给他们发了出城的许可,后来苏姗才知道,他就是执掌本省大权的督军。拿到了出城许可之后,顾晓前跟她说,再在城里采办一些东西后,就可以动身了,让她也回去偷偷收拾一下行李,不用太多,拿些离不开身的东西就行,其他的到了地方再买就是。他还说,时间到了会来接她,到时候再跟苏妈妈道别,总不会叫她无名无分就跟他走的。

  苏姗回到清吟小班,心里装着一半的欢喜,一半的感伤。想着自己就要离开的事,她就给妈妈还有大姐二姐唱《苏三起解》,搞得苏妈妈一脸的嗔怪:“这孩子,怎么总是疯疯癫癫的,也不知道以后有人要没有。”苏姗就笑,大姐、二姐也取笑她:“怎么没人要,现在就是顾太太了!”听她们这么说,苏姗一下子就不感伤了,只剩下了欢喜,掐着手指头等顾晓前来接她。

  可是等一巴掌的手指头都掐算完了,顾晓前也没有来接她,所有的人都说没见过他。这个人就像忽然出现那样,忽然消失了。

  苏姗慌了,她以为他变卦了,丢下她自己一个人走了。直到她再次听说他的消息,才知道他并没有自己走——他因为拐带和杀害妇女,被枪决了!

  那段时间城里纷纷扬扬传的都是他的事:他将督军的一位姨太太拐带走,并在城外将她杀害,被追赶的督军警卫队当场枪决了。

  大家在说他胆大包天的同时也都感到大惑不解,为什么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军官,会做出这样昏了头的事来?后来传来传去,事qíng的真相才传了出来:原来那个姨太太并不是被他拐带的,她之前就是他的女人,却在一次督军巡查军中的时候被督军看上,随即就转投了督军的怀抱。

  顾晓前之前以为她是被督军qiáng行带走的,在军中大闹,这才被解了职。等到他知道是她自愿跟督军走的时候,这才安静了下来,并且携重金进城,想活动一番后重新回到军中。督军知道他的来意后,不置可否,叫他先在城里玩一段时间再说,他去清吟小班,其实是督军安排人带他去的。

  后来他跟苏姗好上了,大家都以为他将那个女人忘在脑后了,这才为他说话,让督军恢复了他在军中的职位,而他也宣称要带苏姗走,并把她带去给督军看了,督军这才放下心来,为他们发放了出城的许可。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暗度陈仓,又跟那姨太太联系上,并且说服她跟他一起走的。或许是那女人虽然攀上了高枝,却从未忘记过他,所以,顾晓前就用苏姗的那张出城许可带走了她。

  而那张出城许可,其实根本就是他借苏姗的名义为她申请的,他要带走的人一直都是她,而不是苏姗。只是让人大惑不解的是,他费尽心思要将她带走,为什么却在明明已经成功带走她之后,又在城外将她杀害了呢?此事一时间众说纷纭,后来才有人猜测:顾晓前带她走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杀害她。他爱她入骨,所以恨起来也分外惨烈,这是对她之前背叛的惩罚!

  于是大家就又纷纷传扬他是个敢爱敢恨的好男儿了,风月场里甚至有姑娘传出话来,这样有qíng有义的男子,倒贴钱也值得!

  只是,一直没人想到的是,他对这个背叛的惩罚,其实是通过另一个背叛来完成的。

  这个消息传到清吟小班的时候,大家都有些吃惊,不过吃惊过了也就过了,一个“客人”而已,门口那对红灯笼照过多少这样的客人是不必提的,迎来送往的事嘛,谁还当个真了?也许三五年后说起来还带一些伤感,说一句:“这人倒是不错的。”也仅此而已了。

  苏姗听了这个消息,倒是和大家没什么不同的反应,一直很安静,旁人见她身为“顾太太”,也这样无动于衷,难免心里腹诽一句:这姑娘待人qíng分是薄了些。不过清吟小班里的姑娘,你还能要她怎样呢?于是麻将照打,陈皮糖照吃着,一切都没什么不一样。只是麻将打到一半的时候,无缘无故的,苏姗忽然开口唱了一句:“苏三离了洪dòng县,将身来在大街前……”

  别人都被她吓了一跳,去看她时,她也不理睬,只是自顾自地唱着:“未曾开言我心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不是两块青玉碰撞的声音,而是空了的皮囊挤压出的空气声。

  大姐打了个寒噤,对她说:“三妹,别唱了吧,听着怪瘆得慌的。”于是苏姗就不唱了。

  再后来的故事就是,苏姗再也唱不出六月天冰镇酸梅汤一般的《苏三起解》了,再后来,三姐妹的年纪都大了,苏妈妈还算厚道,把清吟小班解散了,给大姐二姐都拣了小康之家的老实人嫁了。

  至于苏姗,没听说她的消息,也许是给哪一个有钱人当了第几房姨太太,有着荣华富贵却独守空房的生活;也许是嫁给一个老实巴jiāo的乡下人,过着吃糠咽菜的日子。不管怎样,写这故事的人都希望她有一个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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