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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牛角_柳残阳【完结】(13)

  摇摇头,秋离走开两步,头也不回地道:“我最不喜欢男子汉掉泪,宗朋友,可知道男儿膝下有huáng金这句话?不要动不动就矮了半截!”宗贵仍然直挺挺地跪着不动,他抖着嗓子道:“壮士,求求你额外施恩……”秋离重重一哼。道:“我并没有说不管,是么?”宗贵楞了半天才会过意来,他“氨了一声。欣喜yù狂地又用力磕了三个响头。带着哭声道:“如此说来壮士是答允了?”秋离用汗巾拭着脖子,不耐地道:“你起来。还有。这位娘子。:宗贵艰辛地站了起来,吃力地过去向那青衣少妇说了几句什么,又谨慎地扶着少妇上了篷车。秋离回头向周云苦笑一下,道:“周兄,烦你牵着huáng骠子后随,我只有权充一次车夫了。”周云点点头,道:“在路上,记着为那宗姓的朋友敷药。这人是条血xing汉子,大约是那宗姓人家的仆随,却是这般忠心耿耿……”秋离淡淡“恩”了一声,大步过去扶着宗贵上了车,再将车帘拾起挂好,他自己也坐在车座之上,一抖缰绳。口里唿哨一声,催动两匹毛驴向前行去。

  宗贵回身小心将车帘掩妥,身躯扭转前后,却是扯动了伤口,直痛得呲毗牙咧嘴,冷汗涔涔。望望日头,秋离呼了一口气,道:“扯开衣服,先用水将腰上的伤处洗净。”宗贵忙着答应。伸手自座底摸出一只水壶,找着一块净布,开始咬着牙为自己洗起伤口,车子颠呀颠的,每一触及伤处,皆不由痛得他哼出了声,好一阵子,他才勉qiáng将就着洗拭完毕。

  解下胯边一个锦囊袋,秋离自袋中摸出两个小小羊脂玉瓶递过,低低地道:“两个瓶子里都是极佳的金创药,红色药末的那瓶内服,huáng色粉子的那瓶外抹,擦好了药用gān净布将伤处包扎好,我这驾着车抱歉不能帮你。”宗贵谢着接过两只玉瓶,依秋离之言做了,他一切弄妥,双手捧过空了的玉瓶,宽大的面孔上涌现着无可言喻的千恩万谢,眸子里泪光莹莹。不错,有很多话,有时不一定要讲出来,你的神色,目光,往往会表达得更透彻,更真切。

  秋离沉默了一会,平静地问道:“朋友,你们目的在何处?”宗贵忙道:“少奶奶想先到‘卧虎山’下的‘三làng出庄’。紫庄主早年与我们老爷有八拜之jiāo,他老人家大约可以庇护我们……”秋离在脑海中思索了一下记不起这三làng山庄的名字来。他舔舔嘴唇,慢吞吞地道:“你们是与准结了仇叫人家bī得这么惨生生的?”没有说话先叹了口气,宗贵愁云惨雾地道:“壮士、都是那些天杀的‘八角会’啊!”“八角会?”秋离奇异地道:“八角会不是早就销声匿迹了么?怎么又出现了!你不会搞错了吧?宗贵愁着脸,道:“小的便是化成灰也忘不了这三个字。不错他们是隐藏了一段时间。听说早年为了与一个武林中的奇人结下了梁子,被那位奇人杀得几乎一败涂地,那一仗八角会的jīng英损了十之七八,元气大伤之下只有败逃收旗,近几年来、大约又在暗中招兵买马,扩充了不少力量,才又敢出来兴风作làng,唉,他们第一个就找到我们老爷,要求老爷捐献白银二十万两充做帮费。我家老爷早年曾闯过江湖,挣得这份家产也是颇不容易,偌大的钱财怎能平白献出?当时就与八角会的来人争执起来,一言不合之下便动上了手,他们来的两个人都带了伤逃出庄外,老爷就知道事qíng不对,马上叫少爷少奶奶收拾细软准备应变。唉,谁知道他们的人来得好快,当夜就抄上庄子,黑影里大约至少也来了四五百人,那是一群虎láng哪,一卷进来就杀人放火,可怜老爷少爷与一gān护院师父完全死得一个不剩,大好的庄院也被一把火烧得寸糙不留……”秋离哼了哼,喃喃地道:“典型的江湖仇杀……”宗贵又叹了口气,接着道:“小的早得老爷吩咐,黑夜里一起火就趁乱护着少奶奶带着小少爷驾车自庄后小道逃走,沿路受尽了惊恐,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却又险些被那碱婆娘作践,若非遇上壮士,唉,只怕少奶奶母子俩与小的早就化作异乡冤鬼喽……”秋离沉吟了一会,道:“你们老爷名讳怎称?”宗贵咽了口唾沫,崇仰地道:“老爷姓宗,名员‘瑞木’江湖中入皆称老爷为‘大方朝’,壮士你可曾听过我家老爷名号?”秋离摇摇头,道:“未曾闻得,你们少爷呢?”宗贵忙道:“少爷是老爷独子,叫‘仰上’,唉,少爷才三十岁不到,宗家一脉单传,已有三代了。”’秋离又道:“你可知道八角会现在由谁领头?卷袭你家庄院又是哪些人?”宗贵搔搔头,笑道:“八角会的头儿好象是一个叫……叫什么‘魔眼无心’的人……妙卷庄院那晚他没有来,领头的是一个身材矮瘦,满脸长了些疤痕的丑老头……”二秋离眼珠一转,心中暗暗叫道:“魔眼无心呀魔眼无心,当年屠大哥就是要挖你那双碧中泛金的怪招子,可惜你跑得快,挨了三掌还能活到现在,狗命够长了,千不该万不该又再出来扬名闯dàng,碰上了我,哼……只怕你难逃此劫……”宗资唉了两声,讷讷地道:“壮士,小的……小的真该死……还没有请教壮士高姓大名?”秋离“哦”,了一声,淡淡地道:“我叫秋离。”宗贵并不知道坐在他身边的这位人物竟就是江明中最最有名的杀手霸才,闻言之下,他恭谨地道:“秋壮士。”笑了笑,秋离道:“你们少奶奶,叫宗于娴?”宗贵点点头,道:“正是,少奶奶娘家是陕南有名的大户。”秋离侧身向后望去,只见周云骑着他的花斑马,手牵着后面紧跟着的huáng骡子的缰绳,两只面罩后的眼睛朝他笑了笑。

  宗贵怔怔地瞧着秋离,有些嗫嚅地道:“秋壮士……你,你在武林中一定很有名气吧?”秋离抿抿唇,无所谓地道:“马马虎虎,凑合着混就是了。”咽了一口唾沫,宗贵又谨慎地道:“先时那婆娘说是什么láng牙帮的……壮士,看样子,他们已经暗通声气,讲好了来对付少奶奶这孤儿寡妇。壮士,láng牙帮很厉害么?”秋离笑笑,道:“这很难讲,他们各有各的地盘,各有各的势力,不过,江湖黑道上的帮会暗通声气,守望相助是常有的事。八角会这次死灰复燃,只怕少不得有几个后台为他们撑腰呢。”叹息一声,宗贵垂下头去,满脸的懊丧加上一肚子的绝望,神色显得凄惶而伦然。

  有些不忍,秋离想说什么,但是,一想到自己还背着满身的麻烦,也就止口不提,他是有满腔的热血与毫气,难的是他只有一个人。不论有多少世间不平之事,他也不能说一·手揽了下来。心是有余的了,奈何力不逮埃车轮沉重地滚动着,拉着的两头健驴在喷着白气。路是艰难而又遥远的,漫长地延展在前面,有多少坎坷与荆棘需要去经历,有多少旋转和崎岖在等着人的脚步去走,生命是一种负担,要背着很多你不愿背的东西向时间的旅途上去跋涉,但你只得如此,因为你已生下来而且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似此刻车轮在沉重而单调地转动,就宛如那两头拉车的健驴一样‘,明知是一种苦楚,却只得继续下去了。

  huáng昏了,恩,伯见huáng昏,却又是huáng昏。

  灰蓝色的暮霭浮沉在周遭,似一层蒙蒙陇陇的、拂不开理不尽的愁怀,它缠绕着你,笼罩着你,官道从这边通过一个小镇的中间,成为一条唯一的大街转了下去,路的尽头埋葬在夕阳的残霞里,那终点,只怕还远着哩。

  小镇上的人家屋顶,已飘出了缕缕炊烟,点点昏huáng的灯光也亮了起来,犬吠之声清晰可闻,三数农人自田间荷锄归去J,又是一天辛劳熬过,现在,该是家人欢乐融融围桌相聚的时光了。

  秋离一带缰绳,沙着嗓子道:“老宗,问问你家少奶奶,是要继续赶路还是在这小镇上暂歇一宿?”宗贵疲累地点头,转身伸入车帘内低声说了几句话,又坐回身子道:“壮士,少奶奶说,就在前面歇一宵吧,壮士赶了;天路,也须休息一下养养jīng神……”笑了笑,秋离驰车入镇,在问了个路人之后,已寻着了一家虽然残旧,却还很gān净的小客栈住下。

  为那母子两人张罗定了,他们三个男人就在客栈前厅摆上一桌酒菜食用起来。这间客栈一共只有左右两排十间客房,中间这一块做前厅,后面是个小院子。前厅经过一个小天井就是正门了,建筑简单,一目了然。

  秋离他们租下了三间右边的客房,宗家少奶奶母子二人住在中间,周云与那宗贵住于左侧,秋离是右边,恰好两头将那母子二人夹在中央。

  大口gān了杯“二锅头”,秋离眯着眼,喷着舌头赞了一声道:“好酒,真是一直辣到肠子里。”宗贵又殷勤地斟一杯,陪着笑道:“假如不是带伤,小的也陪着壮士gān上两盅。”秋离豪迈地笑着,挟了筷子白切ròu塞进嘴里,晤晤地点点头,道:“这荒野村店,弄的几样菜看却还可口,酒也醇得厚,今天夜里可睡上一场好觉。”周云静静地掀起面罩,小饮了一口酒,低沉地道:“秋兄,别喝得过了量,记得那玉里刀的话?”秋离笑了,压着嗓门道:我不是虾子脑筋,他们摆不上我的道儿,我喝两口,混身有劲,夜里正可给他们松散筋骨!”说着,他又一大口gān了杯。宗贵忙再斟上,笑道:“壮士,你老可是好酒量,小的眼瞅着酒虫也给引上来了……”秋离笑着再gān了,照照杯底,道:“吃江湖饭就得能喝酒,没有这点酒量给壮壮胆,成么?”这时,正门外突然响起几声高亢的马嘶声,随即又响起两声吆喝,胖敦敦的店掌柜笑开了眼,哆嗦着一身肥ròu,三步并作两步迎了出去,口里还一迭声地吆喝着店小二接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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