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了，偶尔驶过红色的出租车，车灯在长街上一扫而过。天空灰蒙蒙的，沉沉地压着南江市，让人喘不过气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夜色中开始飘起了淡淡的灰雾，仿佛池塘的污水，夹带着腐烂的气息，缓缓弥漫，笼罩着这个城市。空气似乎被凝滞了，显得有些坚硬。偶尔拂过的夜风，绝望的yīn冷，如冰一样直往骨fèng里钻，寒意直透心窝。
这鬼天气！huáng嘉雯打了个哆嗦，紧了紧黑皮衣的领子，加快了脚步。南江医学院的大门就在不远的前方，时隐时现，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仿佛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随时都会幻灭。
huáng嘉雯心里隐隐不安。以前，每次跳完舞后神清气慡，感觉像充了电一样。但今天从迪吧出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jīng神恍惚，全身似乎散了架一般疲惫不堪。
今天是怎么了？难道要出什么事儿吗？
huáng嘉雯越想越怕，她抖擞jīng神，小跑起来，寂静的街道上只听到她高跟鞋的“嗒嗒”声。她跑得很费力，气喘吁吁，完全不像平时那样轻松。也许，是她太累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体会如此累赘，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拽着她，看不见摸不着，但能感觉到。她的鬈发、她的黑皮衣、她的手提包、她的高跟鞋，此时都显得过分沉重。
忽然，她放慢了脚步，脸色有些发白。
她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嗒、嗒、嗒……”像脚步声，但节奏慢了许多，音量弱了许多。
是自己脚步的回声？但这里怎么可能会有回声？huáng嘉雯的心悬了起来，提到了嗓子眼，qíng不自禁地靠到了灰色的墙壁上。墙壁厚实坚固，撑住了她身体的重量。
huáng嘉雯屏住呼吸，突然转身向后望去。
长街上空无一人，越来越浓重的雾气中，不远处有几片树叶正悠悠地坠落下来。
她又向四周看了看，也没有任何异常。一片寂静中，huáng嘉雯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就在她停下脚步的瞬间，那个怪异的脚步声消失了，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侧耳聆听了一会，依然没有听到。难道，是幻觉？huáng嘉雯稍稍松了口气，正要起脚间，怪异的脚步声再度响起来。“嗒、嗒、嗒……”，不紧不慢，很有节奏，越来越近。
huáng嘉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心惊胆战地盯着声音的来源处。夜雾中缓缓走出一个女人，身材高瘦，看不清面容。huáng嘉雯握了握暗藏在皮衣口袋里的带鞘小藏刀，qiáng自镇定，调节呼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缓缓前行。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偷偷瞥了一眼对面的女人，满脸沧桑，目光呆滞，华丽的浓妆却掩饰不住衰老的痕迹。
原来只是一名风尘女子。huáng嘉雯摇了摇头，对自己的胆小感到好笑。
在huáng嘉雯的身后，那名瘦高的女子停下脚步，回身瞥了她一眼，嘴角挂着丝不易觉察的诡笑。那一刹那，瘦高女子的眼睛陡然明亮起来，如金属般闪闪发光。随即，那女子的身体渐渐退色，融入了淡淡的灰色夜雾中。一片破碎的白纸被夜风卷起，诡异地从那女子身边飘过。
这一切，huáng嘉雯都没有看到。
2
几分钟后，huáng嘉雯走到了南江医学院。南江医学院规定，每晚十一点关门，现在都凌晨了，铁门紧闭，看门的老人早就沉入了梦乡。huáng嘉雯没有停留，沿着医学院的围墙走了两百米左右，拐进一个小巷，寻到医学院的另一处小门。小门同样紧闭着，但这里没有守门人。huáng嘉雯手脚并用，如猴子一般敏捷地爬上铁门，翻过，轻轻一跃，落在松软的糙地上。
医学院的雾气更浓，也许是里面植物更多更密集的原因。这些年，医学院领导还是很重视校园环境建设的，在保留原来规模的基础上还引进不少成型乔木，香椿、梧桐、杨柳、樟树，各种常见树木都移植了一点，就是没有榕树。不是不想移植榕树，而是移植了几次，榕树都存活不了，谁也不知道原因。有人说医学院的水土不适合榕树生长，但月亮湖边上的小树林其实就是由一棵古老的榕树衍生而来的，遮天蔽日，茂盛得很，无数的须根倒垂下来，钻入土中，独树成林，颇为壮观，成了南江医学院的标志xing景观。
雾气中似乎还有些腥味，是那种腐败的腥味，令人作呕。这种腥味，应该是从月亮湖里飘出来的。月亮湖原本是南江医学院最著名的自然景观之一，清澈明净，柳暗花明。但是那年突然下了一场近乎疯狂的bào雨，bào雨没有间断地下了三天三夜。雨停后，学生们惊奇地发现，月亮湖竟然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暗黑色，如浓墨一般，并且开始散发出那种难闻的腐败腥味。
真难闻！huáng嘉雯伸手挥了挥，想要拨开眼前肮脏的灰雾，结果自然是徒劳的。她掩住鼻子，加快脚步，匆匆走向女生宿舍。
然而，没走几步，她就听见那个异常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身处校园，她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恐惧，只是觉得奇怪，那个风尘女子不可能再跟上自己，这次又是谁呢？
又走了一段，huáng嘉雯放慢脚步，直觉告诉她背后有人，而且绝不是刚才那个女人。她屏息聆听背后的动静，听到那人呼出一口粗气。她没有做声，越走越快，走到一个拐角处，突然急速转身。跟踪者没想到她会来这手，收脚不及，几乎冲到她的怀里。
这是一个脸上还留着几分稚气的男生，长得倒也帅气，分边长发，鼻梁挺拔，眼睛黑亮黑亮的，穿着白色夹克和白色牛仔裤。跟踪行动已经bào露，男生神qíng十分羞涩，一时手足无措。
huáng嘉雯轻声说：“我就知道是你。你过来。”
这已经是她第七次“遇”到这个白衣男生了。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每周都有那么一天，她翻越小门回到医学院，总能遇到这个白衣男生。一开始，她还以为仅仅是巧合。后来她渐渐明白，这个白衣男生是特意在这里等她。他倒也从来没有出格的举动，似乎这长夜里漫漫的守候，只为在暗处默默地看她几眼。
白衣男生走近了，站在huáng嘉雯面前，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想要说话，可张着嘴，结结巴巴，吐出了几个字眼，模模糊糊，huáng嘉雯根本就没听清。
“你在说什么？”huáng嘉雯歪着头，面露微笑，恶作剧般地紧紧盯着白衣男生，似乎要用眼神从他身上搜出什么。
白衣男生越发紧张了，一阵冷风掠过，他全身竟然开始战栗起来。
huáng嘉雯笑了，笑得花枝乱颤。她没想到，白衣男生面对她时会这么激动。
“亏你还是男孩……”下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以免伤了他的自尊心。
白衣男生摆了摆手，好容易才止住了自己的战栗，断断续续地说：“你别误会，我只是受凉了，有点冷……”
huáng嘉雯打断了白衣男生的话：“好了，我不想听你解释，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再见！”
说完，她丢下白衣男生，径直转身而去。都已经凌晨了，她只想快点回到自己的寝室美美地睡上一觉，不想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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