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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北_许温柔【完结+番外】(55)

  那张嘴森然一咧,变成一个直通地府一般的黑dòng,直要将陆晨霜吞进去。

  妖邪受了几分伤,方才定是自知不敌才宁吃暗亏也要装死,陆晨霜不惊不慌,足尖轻点飞沙而上,躲过这一口,凌空与鬼脸酣战。那妖邪埋于此处时日已久,周遭的树木都遭妖气侵蚀,供它所遣,陆晨霜应对了底下一个还要提防着四周发难,手中剑诀不断,清辉如波涛汹涌,寒芒凌厉慑人,一人造出的声势丝毫不亚于无量广场百人一同剑气化形的阵仗。

  数百回合,不分昼夜,尘埃落定,天清地宁。

  待削去了骸骨之上覆盖着的最后一层土,恰一缕熹微洒入林中——正是自邵北说与他此事的第三日。

  抬头迎上那道光,陆晨霜身上的疲累一扫而空,心想道:笨小子,整日妄自菲薄担心自己rǔ没了师父的阵法,瞧!这不是算得挺准的么?

  他身上带了几个无量门生人人都有的镇妖囊,虽不及镇妖盒瓷实,存放骸骨和妖丹一时还是无虞的。对敌时他心无杂念,打完闲了下来,一边装着残骸,一边不由得想起那人。

  等他回了无量,邵北定会迎上前来,一面神色痛切捂着心口责怪道:陆兄,你为何不等我一起去?你可知我这几日是何等的寝食难安、度日如年?一面拉住他衣袖轻声细问:陆兄可曾受伤?叫我瞧瞧吧,我这里什么丹药都有,你哪里伤着了没有,请让我为你上药……

  馆子的伙计忙着手头上的活儿,当他又一趟上完菜路过墙边那桌时,余光一扫,忽然发现他方才奉为神明的男人一手抓了个馍,一手拿着筷子,还未搛菜,先抿嘴咽了咽口水,脸上还挂着一抹可疑的微笑。

  伙计心想:嗯……莫不是张厨做的菜正对这位客官的胃口?

  第34章

  “公道自在人心!”相邻的一桌酒过三巡, 其中一个人手里攥着把花生米,边吃边侃开了,“你们说, 我说的对不对?要不是心虚, 他们用得着弄这些虚的?”

  另一人身形魁梧,看着有些年纪, 说道:“我活这么大,还没听说过哪一代的‘天下第一派’是叫朝廷发个匾的!”

  陆晨霜心知这些人顶多是散修或小户, 谈论的是不知从哪听来的以讹传讹的谣言, 不足为信。他连深究一番的兴趣都没有, 左耳朵进,右耳朵也就出了。可这些人偏偏说起来没完,越说越粗俗不堪, 他总不能堵起耳朵来吃饭,gān脆放下筷子,准备起身走人。

  说来也巧,今日在这馆子里吃饭的修士还不止他们几人, 有一个自来熟的朝陆晨霜旁边那桌礼了一礼,问:“二位大哥刚才说的是何事?朝廷给哪个门派发了‘天下第一派’的匾?”

  几人互通了宗属门号,先前吃花生米那人道:“还能有谁?想以前那位神仙在的时候, 他们不用挂这样的东西也是‘天下第一派’,现在神仙走了,倒请了一块‘天下第一派’的匾挂在山门上,定是自知新人不济, 想充充门面!可朝廷发的又怎样?自古朝廷管不着江湖事,区区一块匾怎么堵得住悠悠众口?”

  自来熟的那个忙道:“大哥大哥,这话可千万不好乱说啊!得罪了朝廷和无量山派,哪边都不是好惹的!你说这事可有凭据?”

  “我就是从西京来的,那街头巷尾都贴着皇榜!说无量山派‘护国有功’,皇上亲封为‘天下第一派’,这还不算凭据?”

  自来熟的那人问:“此话当真?”

  “当真!”

  陆晨霜心中一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历朝历代不乏玩弄权术之人,靠着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登上皇位,是以修士多对“朝廷”不屑一顾。若说还有几分敬意,那敬的也是龙脉之力罢了。而许多君王权掌龙脉的日子又像个玩笑一般,还不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命长,这样的朝廷“赐”下来的东西,谁在乎呢?

  身边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唏嘘着门派悠久博大如无量山,竟然还要听朝廷的封赏,真是失了风骨,可悲可叹,又从当今无量掌门李道无和他炼的丹说到乌木峰祁长顺的种种,最后就连邵北的名字也没能逃得过这几个人的嘴。好像这些人的事迹原本就是给他们下酒用的一样。

  陆晨霜听了恨得牙痒痒,想痛打这几人一顿,拎着耳朵告诉他们:就方才你们提到的这几个名字,每一个出来动动手指都能让你们悔不当初。可他现下没空打,他更想知道为何他与邵北朝夕相处,却对此事一无所知?

  流光载人转瞬便至无量,陆晨霜直落进了归林殿。

  邵北规规矩矩坐在堂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看到陆晨霜进来这才缓缓起身。他既没有快步迎上来捶着胸口凄切质问,也没有拽着衣袖楚楚打量,甚至连招呼都未招呼一声,只是安静地看着。

  陆晨霜原本有一篓子的话想说,想夸他一句“你的碧海青烟阵算得真准”,想从包裹里取出镇妖囊给他看,想告诉他自己已掘地三尺细细筛过一遍土,包管没留下一丁点儿他师父的符文残片,还想问他朝廷赐匾是怎么一回事……可看他这副模样,陆晨霜又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走到邵北面前,问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邵北一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变了调,让人想抬手一把捂住他的嘴,求他别再说话,求他好好歇歇嗓子。

  桌上摆的茶壶茶碗一应俱全,细看可见茶碗内壁有一圈一圈的茶渍。显然,它曾盛满一杯热茶,只是不知后来就这样放着晾了几个日升日落。

  陆晨霜一惊:“你在这儿坐多久了?”

  邵北倔qiáng地抿着唇,不言不语。

  “为何这样看我?”陆晨霜自问出了一趟公差,该收拾回来的都收拾回来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好像倒欠下一笔账似的,要被人这样幽怨地瞪着?

  他问:“你可是在想赐匾之事?”

  邵北仍不答话,从上到下打量陆晨霜,先看他手里拎的包裹,又看他提着的流光,再看他袖口被妖化树枝剌破的那一点口子,最后看他鞋面上不知何处沾染的尘土,每一眼都带着几分近乎咬牙切齿的忿忿,半晌才看罢。

  他刻薄地说道:“什么金匾,不过一块刷了金漆的木头,不足以入我心。”

  难道在邵北的心目中,还有什么事比他所守护的无量山派更为重要?

  对上那眼神,陆晨霜莫名心虚。

  邵北似乎原本不想解释此事,可两人僵持了半晌,他最终还是不太qíng愿地开了口,简之又简道:“掌门师叔座下的一位弟子,也是我的师弟,他游历至西京,破了歹人设在宫中的一道禁制,所以皇帝赐了那一道匾。此事我也是昨日才知道的,金匾还在途中,尚未运达。”

  这么一说,陆晨霜便释然了:不是他们俩每日混在一起邵北却有事瞒他,而是此事真的事发突然,就连邵北也是昨日才知晓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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