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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北_许温柔【完结+番外】(90)

  “有段时间没收到过誓文了。”他问,“是没有,还是没呈到邵掌门案前来?”

  成天听人管邵北叫掌门, 陆晨霜越琢磨越有意思, 白天就跟着这么喊。最初邵北被他叫得惶恐过一阵儿,现在已习惯了。

  他停笔道:“但凡派人出山的事宜都要先呈到我这里来, 经我许可,才能换得通行令牌。我这儿没有, 那就是真的没有了。世间太平, 妖魔无出, 难道不好么?”

  “若是真的太平,那自然好,怕就怕孤陋寡闻而不自知, 诸如沧英派之类,推开窗见到今日天气晴朗便敲锣打鼓庆贺,殊不知昨夜别处刚刚血雨腥风。”陆晨霜道,“只要‘yù念’二字尚存世间, 就难有真正的太平,眼前看似风平làng静,必是有人在背后以命相搏。若有这样的险处, 我愿前往出一份力,可又没人传誓来,我纵是有心也不知能去哪里驰援。”

  邵北沉吟片刻:“你想怎么帮?”

  陆晨霜理所当然地答道:“自当竭尽所能。”

  “旁人粉饰太平还来不及,遇到盛世正好坐享其成, 哪里还管它的真假?只有你,居安不忘思危,恨不能救众生于水火,一个都不落下。”邵北搁笔起身,“若不是自囿于我这小小的无量山,想必你此时正天高海阔。陆兄,果然是真侠义。”

  陆晨霜道:“只求无愧山训,对得起师门教诲而已。”

  邵北负手而立,踱了两步,忽问:“不知昆仑山派的诸位大侠都是这样心系天下,急天下之所急么?”

  陆晨霜道:“从小聆师父一样的教诲,出来当然都一样。”

  邵北一笑:“我猜,陶掌门就不急。”

  “怎么说?”陆晨霜觉邵北话里有话,否则不会平白无故说起他师父。

  然他越是目光紧随,邵北越是笑而不语,松快了一番筋骨,坐到茶案前。

  论武大会前陶重寒曾回过昆仑,当时陆晨霜已昏迷不醒,只知道师父来看他了,并未能与之见面。如今住在无量山里,有时他乍一抬头看天,连自己姓什么都想不起来,更不用说想念师父了。

  这被邵北一提,他突然想起丁鸿那番没头没尾的话来,问道:“你能否算我师父在哪儿?”

  “嗯?”邵北端着杯子假模假式地一怔,“陆兄不会是叫我以‘碧海青烟阵’寻人罢?”

  陆晨霜:“……”

  数日之前,一位贵人携重金上山,想找人算一算他家新娶进门的小妾与何人私奔,跑到哪儿去了。

  那天一大清早的,陆晨霜才刚睡醒不久,chuáng都还没起,火气正旺。无量的门生隔着门通报,简单说了下事qíng。什么私通、小妾、私奔、苟且之事等等的词汇一股脑儿传入他耳中,教他听完顿生一股无名之火,在体内上下窜动。

  他将这股邪火归结为那人措辞肮脏不已的缘故。玷污了邵北清清白白的耳朵,怎么能教人不生气?他大为火光,在chuáng帷之内说了一通重话,连带着邵北也被他教训了几句,例如“难道无量阵法就是给这些官老爷寻人用的么”、“以后不许再掺和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云云。

  当时骂完了他仍觉得上火,粗声粗气地叫邵北传令去打发了那位老爷。说也奇怪,邵北刚一离开被窝,他那火气倏忽就消了,至今想不通为什么。

  “咳,阿北。”陆晨霜拿出求人办事该有的样子,伸手碰碰他衣袖,慢声又唤道,“阿北,给我算一算。”

  邵北很受用,挑眉笑得开怀,摆手道:“客气了,这不用算。”

  “……”陆晨霜觉得邵北变了。

  从前这小子眸子总是清亮的,像一口白玉砌成的井,里面盛的是幽深的冰泉,有一点儿不雅的事qíng进入这双眼都是亵渎、冒犯。可现在?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邵北眼中蒙了一层淡淡的桃色水雾,波光潋滟,qíng愫涟涟,教他看不清这人了。

  越看不清他就越想看,看多了便开始心猿意马,忘却自己身在何方。

  陆晨霜喝了一口凉茶醒神:“你又有事瞒我。”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不是正在一件一件地告诉你么?月前你问我怎么吸丁鸿灵力,我演给你了,那天你要看我怎么修‘妖道’的,纵是大半夜我也依你了,哪次没叫你满意、放心?”邵北悠悠道,“你说要听我的秘密,总得等事qíng过去之后我才能考量判断它到底算不算是秘密吧?当下那些不便开口的,只能说是一点儿‘麻烦’,而不是‘秘密’,我何必说给你听?再说陶掌门之事,这应当算是‘密事’,而非‘秘密’,所以我才没早些说。”

  陆晨霜一听师父真的有事,还是“密事”,忙问:“什么事?”

  邵北轻轻捉住他放在桌上的手,道:“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穿过层层云烟索道,登了千八百级台阶,二人到了丹阳峰附近,遥望可见丹阳殿的庭院。

  少顷,一人走入院中,身形老态龙钟,步履蹒跚,身后又跟着一人,也是如此。

  陆晨霜再细看,参照着丹阳殿的亭柱、游廊才发现那并不是个佝偻的老头,相反,他身形还极为高大,只是穿的衣服实在太多了,把人裹成了圆形,身前又抱了个什么东西,看起来才是一大团,走起路也不太方便。

  走在前面的人一回头,看到侧脸,陆晨霜脱口而出:“师父!”

  邵北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偎到他耳畔,说:“陶掌门耳力非常,你别打扰了他。”

  陆晨霜惊望着院中,尽力低声问道:“我师父他、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嗯?我看看。”邵北静静地望了一阵,“袖里像是端了个手炉。”

  陆晨霜更惊:“手炉?”

  邵北颔首:“陶掌门今年四十有二,天寒地冻的,揣个手炉有什么奇怪的?”

  “我师父?在无量山?揣手炉?”陆晨霜惊得声音都快变了调——昆仑千年冰雪都没让他师父加一件衣服,为何到了无量山反而要揣个手炉?

  “是。”邵北打量他,“其实你也可以捧一个。”

  陆晨霜忍不住抬手指着那处,又问:“他身上那是什么?裹着棉被出来了?”

  邵北看了看,神色淡然:“唔,那不就是件鹤氅么,冬日里穿自然得改一改,夹了棉嘛,看起来必定是要厚重一些的,也不奇怪。”

  陆晨霜:“那也太……”岂止夹了一点棉?棉被都没有那衣裳厚!远看也不知是黑是蓝。旁边白白的一团多半就是李道无了,穿的看起来更像棉被。

  这二人的样子,未免也太像叫花子、太不讲究了!怎么能出门见人?

  像是猜到了他要说什么,邵北道:“非也。经书有云,‘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慡;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陶掌门内心豁达,不为外物所困,不受形貌所扰,可见已达圣人之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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