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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山_湘西鬼王【完结】(4)

  我和我幼时的玩伴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那两个孩子之中,其中一个就有我。

  回到家,我除了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吵了父亲的午休,我妈还狠狠地打了我屁股几下。父亲并不是个喜欢动手的人,这一点和当时干庄稼活的壮劳力是有明显区别的。父亲对我,是属于既不溺爱又不放纵的那种。或许是从小接受的教育不同,个人修养不同,所以对待孩子所表现出的态度也就不同。父亲将我拉到他身边,表情虽然很严肃,但并不凶恶,他很关切地问道:“小冰,告诉爸爸,你为什么哭成这样?是被小伙伴欺负了,还是摔跤了?”

  那时,我虽然小,但也陆陆续续听过关于我父亲的事情。他是下放知青,因为和我母亲这段“不应该发生的恋情”,最终没有回去,而我的爷爷奶奶也为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伤透了心,所以,从我生下来就没见过他们,而比我大七岁的哥哥还“有幸”见了他们老两口一面。据我哥哥说,我的爷爷奶奶应该是高干,来去都有军车接送。因为我爷爷是个军官,一身军装非常神气,而每当说到这里,哥哥就满脸的羡慕神色。不过,这话他基本都是背地里告诉我的,我的父母从来没有说过关于爷爷奶奶一丝消息……

  我记得自己当时吓得浑身发抖,四肢冰凉。父亲显然是看出了我状态的异常,不过还没等我说话,我那个小伙伴的父母就怒气冲冲地在我家院门口喊开了:“我说冰儿他爹,你娃儿愣是带着我家桂子上哪里刻(去)疯了,我家娃娃回来就不懂人事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还有比我胆子更小的孩儿,我只是被吓哭,可他居然被吓晕了。这下,父亲表情更加严峻了,他冲母亲使了个眼色,让母亲去外面招呼对方家长。母亲虽然是个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但她对父亲一向言听计从,便出屋去招呼那两个不知内情却又愤怒不已的父母。而父亲则尽量让声音平静:“小冰,我知道这件事一定不是你的错,但你必须将发生的事情告诉我。否则,你的小伙伴可能会有大麻烦,你不希望他被警察叔叔抓走吧?”

  父亲是北京人,他的普通话语音似乎含有镇静剂,我当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小伙伴真“被警察叔叔抓走”,便抽抽噎噎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当时我年纪尚幼,话肯定说不利索,但父亲也明白了一个大概。他听完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我搂紧在怀里,过了很久,才放开我,出了屋子。

  因为受到惊吓,我的精神当时也有些恍惚,虽然没有大碍,但身体不舒服是肯定的。父亲和他们在屋外具体说了什么我记不清了,但我隐隐约约地却记住了“秀西岭”这三个字。因为我们去玩的地方,地名就叫“秀西岭”。

  下午,稀里糊涂地总是打瞌睡。母亲对我虽然不如父亲那样细腻,但总归是母子连心,看着我的样子,她难过地坐在我身边,不停地抚摸着我的背脊,这能让我放松。也不知过了多久,门一开,父亲走了进来。我虽然意识有些恍惚,但听力还算正常,就听父亲道:“上面的工作组人已经来了,不过,要让咱们家冰子去现场。”

  “那绝对不成,娃儿已经被吓破了胆子,再回去,你要娃娃命呢?”母亲罕见地对父亲喊叫起来。

  父亲则低着头一声不吭,等母亲大着嗓门吼完了,才道:“这是组织上的命令。”

  “什么组织上的命令?他们咋不让庆贵家的娃儿去?就是看你外来户,好欺负。”

  “你能不能别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在这儿都快二十年了,什么外来户?庆贵家的孩子高烧不退,满嘴胡话,怎么去?”

  “凭你咋说,我不同意咱家孩子去,那里是啥地方,死了两个人呢。”

  两人正在争执,门被打开了。不用看,光凭动静,我就知道哥哥回来了。他比我大七岁,当时已经十六了,在村子里专门替人打井。父亲希望他能完成自己的学业,但哥哥对上学并不感兴趣,在抡了无数次的板子后,父亲最终放弃了对哥哥的期望。

  “应该让冰子去,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妈,你应该有这个觉悟。”

  显然,父子俩的一致口径让母亲产生了被孤立的愤怒,她嗓门愈发大道:“我要啥觉悟,让自己娃儿太平过好日子,这就是我的觉悟,别和我……”

  我有些发懵的脑子在他们的吵闹声中清醒了过来,便坐起来说道:“你们别吵了,我去。”

  我当时会有这种选择并不是因为我觉悟高,而是因为我对那个树洞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无法释怀。我虽然没有勇气独自回到那里,但跟着一群人去看热闹,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了,所以,当然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这下变成了三比一,母亲用手指狠狠戳了我脑门一下,起身出了屋子,父亲没有一句废话,只是对哥哥道:“照顾好弟弟。”说罢,也转身出了屋子。

  在路上,哥哥一个劲地问我,听我说完发生的事情,他竟然拍手道:“太好了。”看着他满脸的兴奋,我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高兴,后来才知道,其实我和他当时的想法是一样的,只不过哥哥比我想得更多一点,他不但想要看热闹,还想当英雄。

  当我们进入秀西岭地界,首先看到的就是手持冲锋枪的士兵,这里已经被封锁了。我们都满脸羡慕地看着战士手中装着实弹的真枪,恨不能亲手上去摸摸,不过没等想法实践,就来了一个胖胖的中年人,将我们接进了戒严区,而我看见父亲和一些貌似知识分子的中年人聚在一起,不过,大家和那棵沾满血迹的梧桐树都保持了足够的距离。

  当时的年份属于八十年代中后期,当地的民风还算淳朴,老百姓见到拿枪的,都吓得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所以周围没有闲人。几个人轮流问了我一些问题,中间一位秃顶的中年男子便用非常沉稳的声音命令道:“先把树锯开。”于是,两名解放军用电锯将这棵几个成年人才能合拢的梧桐树给锯开了。

  随着嘎啦啦一阵响动,梧桐树应声而倒。树干中间有个大洞,这让树干看起来犹如一口木质的深井。此时,洞口隐约有一阵白色的雾气溢出,接着是一股恶臭味充满了周围的空气,熏得大家眉头直皱。其中一个知识分子模样的人,表情有些惊讶地问道:“这树的内部已经被掏空,是如何生长的呢?”

  的确,梧桐树的枝叶虽然茂密,可一棵树干被掏空的大树是如何吸取泥土中的养分的呢?这本身就不符合常理。接着,更加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出现了,梧桐树的树根忽然抽搐了一下,随后,梧桐树周围的泥土迅速裂开,嘭的一声,一颗巨大的蛇头从泥土中钻出。那对巨大的土黄色的眼珠子,此刻在我看来是如此的触目惊心,而它似乎是刚刚睡醒,先使劲地晃动了几下脑袋。这颗蛇头之大,甚至超过了一个成年人的脑袋,天知道它的身子有多长。没有丝毫犹豫,我转身就跑,接着,就听见身后的枪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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