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斯没有说话。他冷冷地看着法约尔的动作，既没有躲，也没有挣扎的打算。生死都在人一念之间，他知道如今的挣扎会有多难看。
而且，毫无防备地将弱点送到法约尔手上，说到底都是他自己错信了人。恶有恶果，他也只能咬牙担负下这份恶果。
只是，即使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他心中依旧有难以释怀的事情。他冷冷地问法约尔：“你说我被腐化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问得好。
法约尔停下手上的动作，他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安格斯的脸色，过了一阵不短的时间，也不知道看出来了什么，他兴致全无地收回了那根危险的手指。
“您还记得，当初的落星城城主是怎么死的吗？”
安格斯依旧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法约尔也不恼，对待安格斯，他的涵养一直好到不像是一个恶魔。他自顾自地接话：“您大概是忘记了这么一号人物了吧？不过也难怪，毕竟落星城城主也只是您辉煌霸业里不起眼的一笔而已，您的道路还那么广阔，又怎么可能把有限的心力耗费在那些路上的失败者上呢？”他眼睛微眯，甜蜜地笑了，“永远不为弱者驻足，不为过去所牵绊，我真的非常喜欢您这一点！”
第11章 第十一章
法约尔不是一个喜欢回忆过去的人，实际上，他之所以希望自己的君主能够永远不为过去所动摇，与他是一个经常被过去束缚住这一点总还是有点关系的。
“我不喜欢回忆过去……”
可他总是在回忆过去。
“我上辈子同样死在法洛斯钢的束缚之下，所以我有一部分不属于现在的记忆……”
这是他憎恶的一点，也是他这一世能够一直好好存活的倚仗之一。
“我讨厌回忆过去……”
因为他总是不可避免地被上一世的记忆所影响。
“我曾经是个失败者，被自己信任的人狠狠背叛，他告诉我，我唯一的错误，就是尝试去相信一个恶魔。他说，恶魔本来就应该是永远不会被感情污染的生物……”
“他说得不对，尝试去相信是一件好事，只要相信的对象是值得相信的人，那么这份信任就是绝对正确的。他说得也对，恶魔本来就应该是无情的生物，不能被那些无谓的感情所束缚……”
“这一世，在我还是个使魔的时候，就一直活在自己是个失败者的阴影里。我知道自己实际上是个很弱小的家伙，我注定走不到深渊的终结，因为我内心懦弱，我一个人绝对走不下去，我必须要依附一个人才能生存下去，我的勇气、我的自信，还有我的实力，都是在有人陪伴的环境下才能发挥出来——我就是个卑劣的、弱小的、恶心的寄生虫，必须要依附别人才能苟延残喘地活着。”
“可是这种‘活’，简直比‘死去’更恶心人。”
所以他后来就决定了。
“找到一个比我更适合活下去的家伙，把我的所有能量和价值，全部托付给他吧……”
他无法在为王的道路上走下去，所以他决定把自己的一切交给其他人。
“因为，即使自知卑微，我也依旧希望自己的存在有价值！即使是我这样的深渊渣滓，这样离开其他人就什么都做不了的垃圾，我也希望能够为王的诞生献上自己微薄的一份力量……”
他热切地看着安格斯，他所承认的陛下。
“您能理解吗？”
“能理解我吗？”
“这种情怀？”
然后他又反应过来，略带失落地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啊……您是为王的人，像我这种渣滓，怎么能乞求到您的理解呢？”
他张开手，好像正在乞求一个不存在的人的拥抱。
“不会有人理解我的……因为，深渊里，有王者，有王的臣民，其他的，最多的，永远是明明身为王的垫脚石却没有自知自明的愚者。不知道自己的宿命，不接受自己的宿命，难看地挣扎着，以为只要一直努力不放弃就一定能成功——最多的永远是抱着这些思想的愚民。没有信仰，没有畏惧，所以没有理解之心。”
他总是被回忆所束缚，那回忆让人反感、燥郁，可是他总是忘不了。
“当我还是一个使魔的时候，我还很幼稚，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幼稚的想法——我以为深渊之大，总会有人能够理解我，我总不至于太过于孤独，我觉得我的知己就隐藏在一些黑暗的角落，和我一样在痛苦中踽踽独行。我觉得我能找到他们。”
他曾经和其他人说过自己的想法。
“我现在还很清楚地记得那一天，那是落星城一个破旧的酒馆，破桌子破椅，上面总有擦不干净的一层污垢，但是进出的人不会在意这些。吧台里只有一个酒保，酒调得还不错，限于原料，总是摆脱不了一股劣质的味道，但比起其他的酒馆，已经相当不错。实际上，我一直觉得酒保的酒是那家酒馆的唯一招牌。那一天，我大概是喝了很多酒，精神非常的亢奋，甚至有些失去了理智，我站在酒馆的桌子上，大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说，我想找到一个比我更适合活下去的家伙，然后把我的所有能量和价值，全部托付给他，我想成为他成功道路上最舒适的一块垫脚石……”
法约尔叹了口气，停下来，问安格斯。
“您说，这么愚蠢的我，会找到认同我想法的人吗？”
答案是显然的。
“当然不会啊！这里可是深渊啊！是整个世界最黑暗最压抑最罪恶的地方！这里唯一的原则是‘强者生存’，所有恶魔都在窥伺其他恶魔的弱点，伺机吃掉对方，壮大自己！像我这种把弱点明晃晃从嘴巴里说出来的家伙，怎么可能找到认同者啊？”
“我只会找到一群绿着眼睛想要吃了我的糟糕家伙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啊，评论区真是乌烟瘴气……
卡文了
第12章 第十二章
斯维尔站在门外，等着门里的将军出来。
等待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但是他曾经等待了很多年，所以也就习惯了这件事情。
实际上，他有时候还颇以此为乐。
毕竟他等的不是普通人。
斯维尔与南深渊的首都同名，这不能说是一个巧合。
他还记得，当初陛下在城门上插上了自己的旗帜，扭头问法约尔将军：“我要为这座城市改名，你说，改什么名字好？”
将军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可是很自然而然的，他回答出了他的名字：“陛下觉得，‘斯维尔’这个名字，怎么样？”
当时，就站在将军背后的斯维尔，惊愕之下涨红了脸，连一向平静的喘息都粗重了。
“这个名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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