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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_向小舜【完结】(137)

  不过,今夜我已经不需要我们一般所说的现实互相映衬、互相对比给我提供风景了。我劳动了一会儿,“干粪”也有好大一堆了,屋子里就出现了一些惊人的另类的景象了。首先是我命名为“白色神魔”的那个幻象。这个幻象追随我已经有些日子了,天天晚上在我床前闪耀,大白天,我行走在路上,它也会突然出现,其状无法言喻多么穷凶极恶,现为一个可怕的宇宙性魔怪状,张开血盘大口向我扑来,一下子将我吞进去,我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意识恢复正常时,我还心有余悸和惊魂未定之中,感觉是,我,还有整个世间都是刚才被这个魔怪吞进去又吐出来的,还不怀疑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是消失不见了的,在世上哪儿也找不着我的,偷偷向四野环顾,怕都有人看出来了。不过,对这种事情,比起从前,我更能够平静地、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什么事也不可能发生地对待了。

  今夜,我进圈房刚开始干活它就出现了,只不过不是现为可怕的魔怪状扑向我,而是一个浑圆的白色的东西,并且越来越明亮、真实、强烈、耀眼,在很短的时间里它就有最明亮的月亮那样明亮耀眼了,就好像月亮从天上下来了,到这间屋子里的我面前了,它就是这个样子。这让我不能不有些惊异了。而且它始终在那个位置,形态稳定却在以飞快的速度不断更加强烈、明亮、抢眼,在那儿欢笑、歌舞,最后美得令人叹为观止,也令人心生恐惧。不过,尽管它始终也在那个位置上,但是,我怎么也接触不到它,走不到它背面去,看不到它的背面,它也不遮住世间任何东西,不影响我视看世间任何东西。我想,它也许就只有一个面,如果真有只有一个面的事物,它也应该就是这样子。当然,我更在想,它不过是我幻象而已,正因为是我的幻象,所以就是这样子。

  第二个出现的幻象是一堵墙整个就像一滴墨水在一张纸上慢慢浸润、扩散开来那般,一种只能把它形容为“鬼神黑”的黑色出现在墙上,那部分墙我看不见了,从灯光中消失了,“鬼神黑”慢慢扩大,越扩大就越黑,最后,整堵墙让我眼睁睁地看到从灯光中消失了,看不见了,只有这种“鬼神黑”了。这比“白色神魔”还让我惊异,幻象能够看起来遮住了现实之物的现象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看它扩散的那样子,我担心这种“鬼神黑”会扩散至整个圈房,最后整个圈房的所有墙都是这种“鬼神黑”了,那时我也就真在不是比喻的而是实实在在的地狱里了。但没发生这种事情,“鬼神黑”扩散满了那堵墙就不再扩散了,只是在无声而飞快的越来越黑,黑得最后我不能不说它是神的眼睛了,要不也是一整个神的血浸进了那堵墙里了,我甚至于不得不想到,那堵墙可能已经真的消失了或整个质变了,变为神的血或神的眼睛了,它再也没有我们通常所说的实物的真实性了,已然完全是神的没有一颗电子的真实性的美的梦了。我开始把它命名为“墙上黑斑”,继而命名为“墙上黑魔”,最后命名为“墙上黑色神灵”。

  接下来出现的幻象是我又看到“自己”,不是很多,只有几个,只不过是那般清楚和稳定,就好像它们是把以前我看见的成千上万的我“自己”进行集结综合而形成一种更高、更真实的我“自己”。这些“自己”的其中三个,出现于一种要么形容为“虚无之境”要么形容为“梦幻之境”的“地方”,它们出现在那个方向上的那几堵墙我也看不见了,就像它们是放电影那样放映在这几堵墙上的,我看得见这些“电影”,就看不见放电影的“银幕”了,不过,很显然,这些“自己”既不是把墙遮住了也不是把墙质变了,让原有的墙消失了,事情应该是它们占据了我脑里的某个位置,让这些墙暂时从我脑里的“视野”中消失了,我也就看不到这些墙了,只是看不到它们而已。我还斗胆上前去摸过,墙的确硬硬的还在。

  除了这三个“自己”,还有一个“自己”我称之为“劳动之神”,它是一种似乎只能说是纯形式的存在,只有一个轮廓,只是一种清淡的光。它也在干活,在起一种宇宙性的“猪窝”,只不过在它那里一切都是光或完全无形的、我看不见的。它在我起“猪窝”的地方起它那种“猪窝”,在我来回的路上来回,速度快如闪电,我还没有来回一趟它就来回千千万万趟了,不时直接从我身体中对穿而过。虽然我知道它是我的幻象,幻象而已,但是,它每次对穿我而过,我的心脏中间窄窄的一缝都有如刀切过的纯生理的疼痛,随着一次一次的这种疼痛,我感到自己的体温在飞快的增加,似乎过不了多一会儿,我可能就自燃了。它看起来不及圈房高,但我抬头望了一眼才知道最好不要估量它的高度,这一看我的感觉是它是看起来不及圈房高但实际上它高过长空、高过九天、高到了宇宙的尽头。它让我心脏的那种纯生理的疼痛我承受不了,也很恐惧,但我又觉得只有它每趟来回都对穿过我的心脏,都将我切割,我才算完成了我的“使命”,尽到我的“责任”,而我必须完成这种“使命”,尽到这种“责任”,我别无选择。

  那三个像放电影“放映”在那几堵墙上的“自己”,每个的形态和大小和我本人差别不大。其中一个我命名为“创造的自己”,它在一个由一种虚淡的光形成的类似“学习桌”的上面“创造”,只见成千上万个个至美至奇的“作品”从它手下源源不断地出现,堆放在“学习桌”上,学习桌显得像天地般广阔,这些作品就像天地间的事物那样之多,也像天地间的事物那样形态各异、千奇百怪,只不过它们都是由一种虚淡的光构成的,而且全都只能说成是鬼神的作品,比起人的创造和人间万物,也只有它们才是美的。

  另两个“自己”并排站在一起,一个也是由虚淡的光组成的,一个则是黑黑的。虚淡的光组成的“自己”在怒形于色地大骂,对着他前面我只看见了一部分的只能称之为“虚无之境”的虚空大骂。它是“愤怒的自己”。看这“虚无之境”,感觉它里面有一个主宰一切的、至高无上的造物主的存在,造物主就居于这虚无之境中,又感觉到它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无边的虚无和沉默。“愤怒的自己”骂的就是虚无和造物主,骂什么也没有,只有无边无际的虚无和虚空,它的骂声在无边无际的虚无和虚空里没有回音,它就因为没有回音而愤怒和诅咒。它是绝望的,也是愤怒的。

  黑黑的“自己”则在忏悔地恸哭,哭只有无边的虚无和虚空,哭自己的哭声只有在无边的虚无和虚空里回荡,永远也得不到任何应答和回音。这不是什么,就是它无边的罪过,万劫不复的堕落,它的深渊和地狱。

  还有一个“自己”是我看不见的,它跪在爹的床前忏悔地恸哭,请求他们理解和原谅。我不怀疑爹妈他们是看得见它的,尽管我知道他们看不见它,因为他们是不看的。对这个“自己”的真实性我想都没有想过应该怀疑它,在我现在这种状态下,也不可能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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