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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_向小舜【完结】(183)

  爹说“大智若愚、大巧若拙”、“难得糊涂”,有人争辩道,说的是“愚”、“拙”、“糊涂”,和天生“聪明”有什么关系呢?

  爹笑道:

  “这你们就没有弄懂了。难得糊涂,是说由聪明而入糊涂,是装糊涂,是表面糊涂而心里明白,完全不是我们一般所说的那种糊涂;大智若愚同样是说,由智而入愚,愚,是表面的愚,装出来给人看的愚,里面却是大智慧、大聪明、大精明,一点也不是我们一般所说的那种愚蠢、愚昧。总之,这种糊涂和愚拙——不能叫做愚蠢、愚昧,而是愚拙——都只有天生绝顶聪明的人才有可能做到的。

  “请注意,我说的是绝顶的聪明,并不是一般的聪明。说实在的,你我这些都是做不到的,我有文化,却没有这种绝顶的聪明,是我官场失利,只够格如现在这样活着的主要原因;你们身上没有这种绝顶的聪明,也是你们只有像你们现在这样过着的主要原因。当然,我并没有说你们现在这样过着是不好的,只是在说你们没有这种绝顶的聪明,又加上没有文化,在分工的不同中,只能得到这样的分工,虽然从理论上说,在我们世界中,无论从事哪一行,都只是分工的不同。

  “而在他身上表露出来的聪明就是这样的聪明,绝顶的聪明。他因为还小,表露它是自然的,不自觉的,所以,对它到底是哪一种聪明,就是说,是不是这种绝顶的聪明,它的可塑性有多大,可以塑造成什么,更能够观察清楚,看得明白。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动他,就是为了让他充分表露,也可以说,充分暴露。

  “这里你们可能会问,已经可以肯定他是绝顶聪明的,却为什么还要让他充分暴露呢?这是因为,你们也应该想得到,绝顶的聪明虽然是在官场中混的必备的条件,却不等于说这种聪明本身就是这样的条件,而是必须对这种聪明加以改造、变形,使它成为一种特定的‘聪明’,使它成为只用于特定的方向和事情上的‘聪明’。这也就解开了你们说他那种聪明是□□那种聪明,可我却说你们说的有道理,但是事情却又远不是这样简单的迷底。

  “绝顶的聪明,就好像是某种原材料,我们可以把它做成有用的,甚至有大用的,我们不可或缺的东西,同时,它也可能被坏人用来达到险恶的,反党反社会反人民的目的。绝顶聪明本身无所谓好坏,只看我们怎样用它,把它用在什么方向和事情上,□□们的错误在于他们把他们的聪明用错了方向和地方,而不在于他们的聪明本身。谁没有这种聪明,就如同原材料也没有,虽然可以认为不会犯错误,更不会成为国家和人民的罪人,却也什么都做不出来,只能是白板一块,所谓白板一块就是说它是什么、不是什么都要听别人的,只能听别人的,也可以说就是听那些有这种绝顶的聪明而又把它用对了方向和地方的人的。虽然看起来他所表露出来的像是□□那种聪明,但是,他还小,这种聪明在他身上完全不能说是定型的,只能说是他充分具备我所说的那种原材料,一切只看我们如何来塑造它。所以,我还要让他充分暴露,暂时不会动他……”

  说实在的,也许是由于爹总是故意对人们把事情说得神乎其神,到这时为止,我都没有意识到爹说的竟然就是我。在这一点上可以说我把一个孩子的特点表现得最充分,最可爱。

  我感觉到爹说的是存在于我们家的一个人,但是,“他”又不只是一个人,甚至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什么“东西”,它只是有人的外表和行为习惯而已,相当于爹所说的机器人,只不过个东西是神奇的,有用处的,它可以帮助我们家脱离苦海,至少是改变现状。

  我怀着如此的好奇在家里到处找这个似乎是某种“生命”却又只不过是某种神奇的、相当于爹所说的机器人的“东西”。爹到底把这个“东西”,这个“机器人”藏在哪里呢?当听到爹说“让他充分暴露”时,这种好奇心就更加强烈了。似乎是这个“东西”现在虽然自由自在,并不知道它(他?)对于我们家的作用,但是,它的活动范围只限于我们家,完全想不到除了我们家那个狭小的天地还有更广大,哦,无限广大的世界,真的就如同爹所说的机器人一样,更重要的是,似乎是只要爹开始对它如此这般,它就会比一个随便什么东西更能够服从爹的意志和意愿,包括服从我们一家人的随便什么意志和意愿,简直是想让它干什么它就会干什么,想让它为我们达到什么目的它就能够为我们达到什么目的,完全没有也不可能有它自己的感觉、思想、行为、意志、梦想、追求等等。

  我当然没有在家里找到这个“东西”,也知道自己找不到,不过,我却想好了,如果爹终于把这个“东西”带出来开始为我们家服务时,为改变我们家的命运而做那些只有它才做得到的事情时,我一定要对它有对一个“生命”甚至于“人”的尊重,和它成为朋友,成为兄弟,不会像爹那样只把它看成一个东西、一个机器人而已,并且让“他”意识到除了我们家外还有广大无边的世界和天地,那才是真正的世界和天地,“他”的活动范围不应该只限于我们家,他应该去了解、认识、探索这个世界,而不只是做那些改变我们家的命运的事情,不但不能只是如此,而且应该反思他为我们家做这些事情的正当性,他只是我们家用来达到目的的工具的正当性,一句话,“他”应该成为“他自己”,做真正的“他自己”。

  我这样想是因为,听爹说来,“他”似乎也是和我们一样的,是一个“生命”甚至于“人”,而只要是这样的,我们有什么权力不把“他”作为他本身,作为“生命”和“人”来尊重呢?“他”为什么不应该、不可以、不能够成为他自己,做真正的生命,真正的他自己,真正的人呢?说真的,我一度在家里除了好奇,更多的还是焦虑和关切地找“他”,隐约中就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到“他”后让他明白他实际所是,真正所是,最大可能所是,然后帮助他尽快逃离我们家,似乎是他现在还稀里糊涂的,以后和机器人一样完全听从、服从爹的意志和意愿时就会更稀里糊涂了,不晓得自己是生命,甚至是人,因此,我有责任让他明白他实际所是,真正所是,真正可能所是,从而让他去过他自己的生活,选择他自己的生活。

  不过,既然说到了这里,就还得说,我可能并不只是这么“可爱”的,当我终于明白爹所说的并不是一个那样奇怪的“东西”而是我时,如果说我体验到了某种“震惊”,主要还是对自己的震惊,震惊自己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事实真相,知道爹说的那个“它”就是我,但我欺骗自己!我不敢面对现实,才想象出了那样一个神奇的“东西”,并老老实实地在家里找“他”,以及诸如此类!我不能原谅自己和饶恕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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