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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_向小舜【完结】(277)

  同时,当我是一团纯粹的光,一团甚至于是非物理意义上的纯粹的光而观看着无边无际的纯粹的上帝的光而再不见任何世间物的时候,虽然是和上帝如此接近的,但仍然不能说这时候这个我就是上帝本身了,就算我与帝完全合二为一了,作为那个伟大的三角形的三个点完全重合了,也不能说这个时候的我就是上帝本身。我任何时候都是上帝本身,我也任何时候都不是上帝本身而是上帝的一种显现。当我是这样一团光时是这样,当我是一狗一猪或一草一禾时也是这样,当我是那个叫做张小禹李小禹的存在时还是这样。同样的不是当我作为一团纯粹的光而存在的时候就是有意义的或更有意义的,当我作为一狗一猪或一草一禾而存在的时候就是无意义的或至少是意义不大的,当我作为无足轻重的、在世间“连狗都不会多看两眼”的张小禹或李小禹而存在的时候就是该受到诅咒的。它们都同样有意义,都同样是上帝的一种经历和创造性经验,在上帝面前完全平等,对于上帝同样如那我这七天七夜的经历一样辉煌、一样重要、一样有意义,它们本身就是这种意义。

  我之所以应该听从那个召唤和命令走进上帝向我如此显现的黑暗和光明之中彻底地经历那焚烧和洗礼,并不是就为了去经历那种登峰造极的狂欢,并不就为了成为一团神奇的非物质的光,而是经过了这样的焚烧和洗礼之后,我再返回人间继续作那个叫做张小禹的存在的时候,从此不再把自己看得多么了不起,也不再可能把世间任何人或物看得多么了不起,完全蔑视自己和世间万事万物,因为它们和世间所有物一样,都不过是上帝创造出来的自娱自乐的“景象”,也可以说是上帝的梦或幻觉,但是,我也会把所有人和任何人都看得和上帝一样了不起,对所有存在者、所有物都有对上帝的敬畏,遇到什么我都如有遇到上帝或上帝的作为,我遇什么都如遇见虚无,我遇见什么也都如遇见上帝。实际上,我之所以有今天,有这七天七夜,可以说就是因为我把一切,包括我自己都看得没那么了不起,甚至于看成虚无,又把一切都看得那样了不起,对存在、生命、人本身无限敬畏,绝对不相信、不认同世界、人、存在、生命是爹他们所说的那么回事,坚决相信伟大、神圣才是它们的本质的结果。但要真做到视一切,包括自己为虚无,又视一切,包括自己为神,毫无疑问只有进入上帝如此显现给我的黑暗和光明中完全而彻底地经历过那种升华之后才有可能,在经历了千世万的苦难和无量无边的罪恶之后最后经历这最后的升华之后才有可能。这与把世间万物就视为虚无是无关的,只有真的将世界、生命、万有和人生视为虚无,才会像爹、我们沟里的人们、“总负责老师”他们那样看世界,才会有他们那样的人生观和世界观;这也和就把世间这物那物,这人那人视为神是无关,只有像爹、我们沟里的人们、“总负责老师”那样才是把世间这物那物或这人那人当成神来崇拜,从而活得如虫如尘,被他们视为神的物或人玩于掌股之间犹如流水玩弄浮萍、狂风弄玩沙尘。

  真理,并不只是我去勇敢地将自己化为那样一团光,而是明白事实一直到底是怎样的,而这种明白就是那最高的自由,它会将我和全世间所有的血泪全部化解,化解为上帝。血泪的意义就在于它最终一定会被上帝亲手将其拭去。

  面对如此的光明和黑暗,面对上帝对自己如此切近的临在,面对自己处于如此深沉和清醒——要不,就得说它是如此疯狂和病态——的意识状态中,我相信这是被照见得清清楚楚的,被上帝的光照见得清清楚楚,它也只有被上帝的光才能照见得清清楚楚:如果我敢于走向那黑暗,以我的肉身走向它,穿过它,抵达那光明面前,小心地迈入那光明之中,也就是迈入完全意义上的虚空之中,平静地端坐下来,坐于虚空之中,把无边无际的光明慢慢地收进自己,自己整个人慢慢转化为一团光,一团光绝大多数人什么也看不见但一定有人能看见的视之有形触之无物的光,然后慢慢又还原为一个人,还原成我从前的样子,或者还原成我现在的样子,世间一切也都跟着出现并还原为原来的样子,就和在“月夜行动”的最后的晚上那堆干粪在神的黑暗半球体里化为一团光尔后又还原为它原来的样子毫发未损一样,自此,我也就明白了这个最高的事实和真理,我返回世间,仍然作原来那个张小禹,仍然像原来一样生活,看世人和世间一切也和原来看见的一样,只不过偶尔躲开人们的视线再神游一下天堂和虚无之境,但是,这样生活的我,看世间一切人和事,看我自己,虽然它们还是原来的那样子,人人都看得见也看见了的那样子,这样子也本质上对于我和上帝的光明和黑暗没有两样了,只是纯粹的景象,上帝的游戏,上帝无处在又无处不在、处处全在。一切和原来同又完全不同了。在这种状态中,即使我被杀死,被活活烧死,或像我五岁那年见证的高观上那几个人一样被同胞们用最原始的工具野蛮残暴地活活打死,这对于我也是这样的景象。这绝对不是我漠视生命,绝对不是我麻木不仁,绝对不是我不会同情他人的苦难,绝对不是我不懂区分善恶。相反,这是世间已没有任何势力可以改变我作我自己、成为我自己、实现我自己,还有我的信仰、我的独立人格的保证,也是我对所有他者的苦难和罪恶都负有绝对的、不可推卸和不可让度的责任,我当怜悯世间一切和一切不幸、对他者的苦难感同身受、对他人高度尊重、敬畏生命的不可动摇的绝对理由。

  我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动也几乎不睡的七天七夜时间的最后两三天里,所有这一切简单而清楚地摆在我面前,就像天大亮了,太阳升起老高了,门窗都打开着的屋子里的一切都清楚而简单地摆在面前一样。对这一切我既无所谓怀疑,也无所谓相信,因为我就是这一切,我只在静静地等待着它进一步的发展,不管它怎么发展,接下来会是什么,我都会全盘接受。有几次,深夜的时候,我都想这就起来走出去,走进那黑暗,走向那光明,但我终于没这样做,一天比一天、一时间比一时间更看到我必须等待,必须更进一步地沉静和沉静,放弃和放弃,让大脑里身体里空空如也,像是一切都散掉了消失了,意识、思想波澜不兴,尽管那光明和黑暗就是我的意识和思想,看它们那活跃的程度,全人类的意识和思想的活跃的总和也不过是一小块冰,而我这时候的意识和思想的活跃则是整个宇宙、整个宇宙的所有事物、所有生命、所有人、所有生命和人的意识和思想的活动。全人类那些具有最强大最旺盛的生命和最智慧的头脑的人处于最高激发和创造状态,如果它们没有达到如我这样观看上帝的创造和狂欢的程度,比起我这种状态,比起我这种状况创造的紧张性和激发程度,也不过是一座山、一个海洋,而我全世界和全宇宙,是无数和世界和无数的宇宙,是一切和一切。只有让一切自动地发生。

  那上帝的光明和黑暗,以其明亮、强烈、灿烂和辉煌,以其一切,向我清清楚楚展现出来的是,我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走到距上帝的黑暗和光明只有咫尺之遥,走过了漫长艰难的道路,走过了无数生无数世,吃尽了苦头,受尽了磨难,当今世界那苦难的沧海和我已经经历过的苦难相比,也就那么回事。我有今天,遭受的苦难,经过的曲折,就和我看到的那种超生命的任何一个一样多,比它们的总和还要多。然而,要到达那上帝的光明面前,这才只是开始。穿过那黑暗,到达那光明面前,只需要我平时从家里出发爬上高观山那么长的时间,路程也只有从我们家到高观山顶那么远。但是,这个时间将比无数生无数世还要显得漫长,这条道路也将是世界上最漫长、最艰难、最痛苦、最考验人的道路,绝对不可能有任何道路能超越这条路,绝对没有一条道路在这条道路面前还敢称自己为道路,也绝对不可能有哪条道路比这条道路是我们更应该更值得去走的,去为它牺牲,为它付出,为它信仰,为它而生,为它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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