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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_向小舜【完结】(340)

  我还记得在我几乎感觉到穷途末路的时候,突然接触到了一种叫做“魔幻现实主义”的文学。这让我大喜过望。倒不是“魔幻现实主义”文学让我多么欣赏,而是,我发现了,我可以对“人民”说,我写这些“反科学”、“反唯物主义”的情节故事,用的是“魔幻现实主义”手法,作为一种手法,文学作品是可以这样写的,但这样写完全不等于承认现实中会有这样的事件,不等于我不信“科学”,也就是不等于我会把这些情节故事当成是真的而不是它们不过是虚构而已。于是,我写当年这些这些经历,每写不上一两行,就要申辩说,我这些描写不是真的,我这使用的是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请千万别以为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把这些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原原本本地说出来的还是那样之少。

  我一边写当年的经历和经验,包括这些似乎其突出性和特殊性超乎一般人的想象的“经历”,一边穷经皓首,阅读古今中外的各类经典名著,包括哲学和科学方面的著作。我逐渐明白,我为什么一定要把当年这些“经历”写出来,就是为了让它们能够坦然地置于意识和思想的亮光之中,我可以冷静、客观、中性地把握它们、反思它们,并最终能够真正认知它们、理解它们。我必须认识它们、解释它们、理解它们,这是我的宿命。我不是不记得它们,但绝对不是记得一件事就算认识了它,也理解了它。我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一个经历,纵然你千真万确经历了它,但是,如果你不能理解它和解释它,你就无法相信你真的经历了它,尤其是,它无法被你所生活的时代的“公众”或“主流”所相信、认可、接受,你就怎么也会感觉到它是虚幻的,不真实的,不管是因为什么你“经历”了它们,它们也不是你的真实经历,它们并未真的客观存在过。

  说实在的,我相信我发现了一个事实,我们的经历和经验,如果不被你所生活的时代的“公众”和“主流”所认可、相信、接受,它就不会是真正有过的经历和经验。我说的是这些经历和经验首先就对于我们自己不会是我们自己真的有过的经历和经验。一切经历和经验,其实都是过去时的,都是你一经历了它们,它们就成为过去的了,也就是成为你记忆中的和别人记忆中的了,而一旦成了你的记忆,它们就会受到你脑子里的“公众”和“主流”意见的检验,就会被你脑子里的“公众”和“主流”意见所过滤,被过滤掉的就无法让你相信它们是真实的,如果你一定要以它们是真实存在过的而让它们恢复其真实的权利,就这个事情都可能把你弄疯,而结果是它们对于你仍然是不真实的、没有过的,最多是你的想象和虚构。多数情况下,你会把这些经历和经验给忘记了,永远忘记了。

  在两种情况下,都当真无法说你真的经历了它们,因为在第一种情况下,你自己都无法确定它们的真实性,而第二种情况是你都已经把它们忘记了,忘记了它们当然就不是真的了,也没有存在过了,因为你无法知道你已经忘记了,忘记的是什么,不然,你就还没有忘记。

  你必须把你这些经历讲述出来得到他人的认可、相信、理解和接受,你才会相信你这些经历,相信它是你真的经历过的,而不是你不管出于什么理由的虚构或幻想。但是,他人的脑子里仍然是为“公众”和“主流”的意见所左右的,你这些东西如果无法通过他们脑子里的这些意见,你的讲述只会遭到抵制、冷漠、抗拒、排挤等等,搞不好你完全有可能被当成疯子或罪人而被他们“隔绝”起来,你说什么都没有人听也没有人听得见了,或者是,你说的权利都给你取消了。

  听起来好像我们对“公众”和“主流”的意见有微词似的。不是这样的。“公众”和“主流”的意见难道就不是真理性的吗?说实在的,我是实实在在的怀疑过——现在在电脑前打这些文字时仍在这样怀疑——当初那些“经历”,它们还真的可能是我神经病的幻想而已,特别是那些明显违背“物理规律”的“经历”,完全有可能是真没有过的,要么是我神经病的幻想,要么就是神经病的虚构。不管怎么样,我们头脑里那些“公众”和“主流”的声音,完全有可能是真正真理和理性的声音,它们的存在给我们设置一道强有力的栅栏,使我们免于越过不能越过的界限,这些界限越过了,可能就意味着滑向迷信、愚昧、疯狂、病态,滑向虚无、堕落和神志崩溃,或者滑向沦为世界、社会和人类的敌人,沦为货真价实的怪物或人面妖魔鬼怪,一旦成了这样的人你也就只有灭亡了。老实说,我在这种真心诚意的怀疑中,冷汗就淌了不少。

  我穷经皓首,也就为了弄清楚我脑子里这些“公众”和“主流”的意见它们是否如它们表现的那样是真理的表现。我得承认,到我在电脑前打这些文字时,都还没有完全确认我脑子里这些“公众”和“主流”的意见它是或不是,有多少是多少不是真理。不仅没有确定这一点,还发现,如果我们的脑子真被“公众”和“主流”的意见所控制了,你就是想有那些不能为这些意见所认可、相信、理解的经历和经验,哪怕它们只不过是神经病、是错觉、幻觉和臆想而已,也是不可能的了。被“公众”和“主流”的意见所左右的头脑,就是正常、清醒、理性的头脑,也只有这样的头脑才是正常、清醒、理性的头脑。我当年之所以有那些经历,只不过是因为我有脑子正如爹所说是一片空白,还没有置入进“公众”和“主流”的意见。而我之所以确实无法确定当年那些经历的真实性和意义,至少无法完全确定、无法真正确定,就是因为能去做这个确定的只可能是现在的我,不是过去的我、不是童年时代的我,因为那已经只不过是我的记忆而已了,而现在这个我的脑子是受“公众”和“主流”的意见所左右的。

  我得说,我还真无法确定对人来说,他们的头脑,从“一片空白”变成为装满“公众”和“主流”的意见并为其左右,它就不是一件好的、极端重要和有意义的事情,有可能,这对人是非常之必要的,不然,人完全有可能向各种可能的歧途滑去,这歧途包括,极端的非理性、疯狂、病态,无法正确辨别真实和虚假,无法区分幻觉和实在,甚至于无法区分梦境和现实,等等等等。

  从我开始写当年这些“经历”到我在电脑前打这些文字的今天,已经过去几十年了,经过那么多曲折,我最后还是把当年这些“经历”和“经验”写出来了,而且,在哲学上和逻辑上,也相信自己有了一些理解。

  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无法确定它们是真的完全有过的,它们当真不是我病态的虚构,它们本身就完全是或至少基本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样子。我读了那么多哲学文本,古今中外的哲学大家几乎都有所了解,对有一些哲学的阅读是相当深入的。但是,一方面,我发现自己对当年那些“经历”理解并没超越当年我在经历它们时的理解,另一方面,尽管有了这样的理解,我还是无法确定它们是我真的有过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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