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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谈_[日]京极夏彦【完结】(10)

  「现在是白天啊。店还开着嘛。可是,那么客人也不是来给您朋友扫墓的喽?」

  「他的墓不在这里。可是……」

  刚才本人就在这里。

  我这么说,老板便问,「那是幽灵吗?」

  「这世上哪有幽灵?」

  「的确没有呢。」

  「就是说啊,肯定不是那类东西。如果那是幽灵的话……」

  我,还有你。

  「老板,你是活人吗?」

  「哎呀,我是我觉得我还活着啦。」老头说着,检查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像死了嘛。」

  「可是就算死了,我感觉老板明天也会在同一个时间过来这家店,一如往常地开店站在那里呢。」

  「哈哈哈哈。」老头笑了,「如果我没发现自己死了,一定会这么做的。」

  「应该会在发现之前一直这么做吧。我也是一样。光是身在这里,也完全无法证明什么。我为了是我,好像必须在同一个时间去到同一个地点,并且在同一个时间回到同一个地点才行。这就是叫做我的存在,跟生死没有太大的关系。证据就是我一停止那么做,好像就开始搞不清楚自己是生是死了。」

  所以,

  「或许是吧。」

  不管是死是活,或许都没有太大的差别吧——老头说着,隔着我望向面马路的大窗户。

  「那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窗户另一头看着客人的那个人,是您过世的那个朋友吗?」

  哦?我斜瞟了一眼,的确有人。

  「那是个穿灰色马球衫和暗色长裤、感觉阴沉的中年男子吗?」

  「哦,是啊。头发很短,白发不少。」

  「他默默地站着吗?」

  「不,他一直在看客人的背后。」

  「他没有垂着头?」

  「没有。他不是在瞪人,也不是看得出神,但也不是悲伤,怎么说呢,该说就只是看着吗?」

  「哦?」

  若是死掉,就是这样吗?

  我打消回头的念头,没有垂着头的森田太不像森田了。

  我喝完咖啡,付了钱,向老板道谢,离开店里。

  离开的时候,我的眼角瞥见杵在那里的森田,但我没有转过头去,而是直接前往车站。

  他都死了嘛。

  我决定不在这个陌生的城镇过夜,今天就回去。

  因为时间好像还不到中午。

  ①日本知名童谣,歌词为:「乌鸦为何呱呱叫?因为乌鸦在山里有着可爱的七岁娃儿。乌鸦叫着好可爱呀好可爱。去山里的乌鸦老巢看看吧,那是眼睛圆溜的乖孩子哟。」歌名「七つの子」可解释为「七岁娃儿」或「七只小乌鸦」,并没有定论。

  ②一个家族历代祖先墓地所在的寺院。

  3 底下的人

  底下的人一直哭,吵死了。一听我这么说,朋友便回我,「那去跟房东说啊。」

  没有房东,我不是住出租公寓。

  「分售公寓?你买的?」

  「就算是这样,也该有管理员吧?」

  「没有住户管理会之类的吗?跟那里告状啊?」

  「重点是,原来你有自己的房子哦?有钱人,」

  所以说,重点不是这些事情。

  朋友老是这样。

  她不是来玩过好几次吗?

  说是买的,也是父亲买的。

  正确地说,那公寓本来是他的。

  我本来跟父亲住在一起,他去年过世了,大家应该都知道的。大家不是都来丧礼吊唁过,也安慰过我,跟我说了很多话吗?

  没事的,振作点。今后你就是一个人住了呢。这年头不安宁,要当心点啊。就算有自动锁,听说公寓的一楼还是很危险的。要是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过来啊,我住得近,会立刻赶来。

  明明跟我说了这些,都已经忘了吗?

  可是你家房贷好像缴完了,以后也都不用付房租了,不是吗?不用付房租耶,好羡慕哦。万一有什么需要,把公寓卖掉就行了嘛。虽然有点不庄重,但从某些意义来说,也算是幸运呢。你会不会钱多到花不完呐?

  甚至还跟我说了这种话,不是吗?

  我被课了一大笔遗产税,呕死了,不过幸亏还付得出来。

  存款全光了,但保险金也下来了,结果算是扯平了,小亏一点这样。

  我不是跟她们说过吗?

  可是仔细想想,我也不记得这女生有的是姐姐还是妹妹。她住的公寓是六楼还是八楼,也记忆模糊。你是叫由美还是由美子去了?搞不好字根本不是这样写哩。

  都是这样吧。

  可是也希望她们听一下我说的话嘛。

  最近都在哭呢。

  「汪汪大哭吗?」

  「咦?有狗吗?你们公寓可以养狗?」

  「不是啦,笨蛋。欸,那是叫号哭吗?有的人哭起来会哇~嗯、哇~嗯这样哭,听起来就像汪汪大哭啊。」

  「那是哪门子形容?」

  「哭声不是呜呜呜吗?」

  「呜呜呜听起来很哀怨耶。」

  「呜哇~,这样呢?」

  不是那样啦。

  要是那样反倒好。

  要是哇哇大哭,还可以吼回去说吵死人了。

  「那是怎样?尖叫吗?大吵大闹?」

  「啊,那样很讨厌呢。怎么说,散发一堆负面能量。」

  「什么能量?咦?电波?原来你相信那种的?你是电波人?」

  「咦,可是不是会吗?要是有人在你旁边发飘,就算跟你无关,也会吓得心惊瞻跳吧?」

  「是啦,因为感觉好像会被波及啊。」

  「可是楼层不一样吧?那样的话只会觉得很烦呢。」

  「不过有时候不是会甚至惊动警察吗?要是警察来了,你不觉得超令人兴奋的吗?」

  「像上次我家对面的人家,读高中的儿子在家里发飘,结果有警车跑来了。」

  「真的假的?家庭暴力?好恐怖哦。」

  「是有人听到尖叫报警吗?」

  「那个太太尖叫到整个附近都听见了。」

  「不过报警是对的。要是太吵,还是叫警察比较好。」

  「可是啊,要是被他们知道是谁报的警,不会很不妙吗?」

  「不说出来就不会被知道啦。」

  「她都尖叫了,没事的啦。」

  「附近邻居应该都听到了嘛。」

  不是那样。

  不是什么尖叫、惨叫、号哭。

  是啜泣。

  嘤嘤咽咽,偶尔会吸吸鼻涕。听得到沙沙哑哑、类似磨擦的声音,很轻很细,所以反而更让人在意。吵死了。

  你住的地方地板一定很薄,她们说。

  「平常听不见那种声音的。」

  没错,听不见呢。听不见、听不见啦,就算把脸贴在天花板上哭也听不见啦。我就算在哭,他人在隔壁房间也没发现。就算门开着,他也继续看他的足球赛。人家都在哭了说。他一直不理我,所以我就跑去跟他说欸我在哭耶,他竟然还笑我。

  「你说你男朋友?」

  「前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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