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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谈_[日]京极夏彦【完结】(28)

  中原排便结束,站了起来,我回过神,吸了一口屏住的呼吸,呛到了。

  母亲嚷嚷着要报警。

  直接目击的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母亲的心情……可是用不着多想,就知道这不是刑事案件,也不可能是民事案件,也没有违反任何法令。

  不能只是因为有人在自家土地排便就指控对方犯罪。邻居过去的行为虽然也非常古怪,但都算不上犯罪。而且他也没有骚扰特定的对象,或是给不特定多数人添麻烦。嗳,我们家因为是邻居,状况有些特殊,但还是没办法把它当成犯靠。

  母亲去找中原家对面的人家商量,结果问题被送到民生委员那里。我们这一区的民生委员是以前担任过教师的六旬妇人,正义感十足,当然也清楚中原光次的诡异行动。妇人义愤填膺,前往邻家。

  然后……

  民生委员好像直接找上中原光次本人谈判了。据说中原把头压在榻榻米上下跪道歉。一问之下才知道,民生委员并没有严正抗议,她才刚按了门铃,中原就已经是一副准备陪罪的态度了。在对讲机里,怪人就已经连声对不起了。

  中原……很正常。

  他知道自己的行动不对劲,只能这么想了。

  隔天,庭院的秽物清理得一干二净。换句话说,中原并没有疯到无法沟通。只是他会在某个瞬间突然精神失常,或忘了常识吧。

  我决定这么想。

  既然可以沟通,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我觉得比起说得通的怪人,说不通的普通人更要难搞多了。

  实际上,有些人不管说什么都讲不通,而且还意外地多,这种人经常让我挫折万分。

  从此以后,我就不再介意邻家主人的事了。

  每个地方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怪人的。在过去,这个国家对于这样的人,应该是有将他们当成共同体的一员予以接纳、共生共存的机制,而并非加以排除或是隔离。

  然而哥哥不同。

  哥哥开始热心地观察起邻家,观察起邻家老头来了。

  「话说回来,」哥哥开口道,「唔,就像你说的,家人的确比邻居更要可怕呢。这年头啊,最先遭殃的应该是住在一起的家人吧。」

  你想到那边去啦……?

  哥哥在怀疑,哥哥在胡思乱想,以为中原可能杀了自己的家人。

  哥哥说邻家感觉不到人气。中原的妻子、中原的父亲——至少中原家应该是三人家庭。可是被哥哥这么一说,我想起我从来没看过中原太太和父亲。

  不过我本来就不晓得那两个人长什么样子。

  我在这个家住了十五年了。我们兄妹从小学起就生活在这里。邻家在我们家盖好之前就有了,我们搬到这里的时候,中原家的人就已经住在那里了。换句话说,这十五年来,我一次都没有碰见过邻居家的人。

  不,或许在刚搬来打招呼的时候见过一次。那个时候父亲还在世,所以我是躲在父亲背后,偷偷地窥看邻居……

  不,我没有看到。

  出来应门的只有主人。中原家有三个人的资讯,是母亲告诉我的,并没有确实证据。

  「我开始观察之后都过了半年了。这半年之间,」

  邻居家的人一次都没有外出——哥哥说。

  「他们没有上厕所,也没有洗澡的样子。」

  「上厕所?洗澡?你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盯着隔壁家看吗?简直是跟踪狂。」

  「跟踪狂就跟踪狂。」哥哥说,「侦探做的本来就是一些跟踪狂的行为嘛。」

  「你又不是侦探。」

  「不要叫我尼特族!」哥哥抢话说,「不要用那种定义模糊的流行语把人归类!」

  「你不是直到前年都还用飞特族这种定义模糊的流行语归类你自己吗?就是这样见风转舵,墙头草一棵,才会让女朋友跑了。说出来的话句句都像借口。」

  「你这妹妹也太毒舌了吧。」哥哥埋怨说,「话是这样说,可是万一邻家真的发生杀人命案……」

  「我说你啊,最好不要随随便便把杀人这字眼挂在嘴上。小心被人家告毁谤。」

  「被在路边哭的老头告?」

  「管他是在路边哭还是在庭院里脱粪,只要是人,就有可以主张的人权跟可以被损毁的名誉。更何况,在观察邻居的阶段,哥哥的行为就更接近犯罪了。」

  「我可是在常识的范围内观察,这部分我很保守的。」

  气偷看人家洗澡可是犯罪。」

  「我又没偷看。谁要偷看老人洗澡啊?喏,有人进浴室的话,不是会开灯吗?」

  「或许人家是在白天洗澡啊。」

  「没几个人会大白天就洗澡吧。不不不,我房间窗户可以看到隔壁家浴室窗户的上方。可是就算他们关着灯洗澡还是大白天洗澡,都完全没有蒸气喔。而且应该也要出门采买吧?至少该出来看一下信箱吧?」

  「搞不好人家是在你没看到的时候看信箱买东西也说不定啊。我觉得你还比较变态。」

  「现在叫我变态喽?」

  总之,我认为隔壁家现在只有那个老头——哥哥躺着说:

  「隔壁家完全没有生活感。而且那个老头穿的西装,他从半年前就一直穿着同一套衣服,也没有送洗。像衬衫,袖子衣襟全黑了,领带都变抹布了。要是他太太在,不可能那样的。从来没换过,根本就是游民。」

  「你这样说也太侮辱游民了吧。」我说,「游民只是没有家,又不是每个人都一样脏。而且有些游民很有钱的。每个人状况都不一样啦。」

  「那我换个说法。隔壁家的老头这半年来既没有洗澡也没有换衣服,还有应该跟他住在一起的家人……」

  消失不见了。

  是这样吗?会不会打从一开始就根本就没有其他家人?

  我忽然这么想。隔壁家会不会打从一开始就只住着中原光次一个人?

  「话说回来,中原先生是做什么的?」我问哥哥,「你都会观察人家洗澡了,当然知道人家是做什么的吧?」

  「他怎么可能有工作?」

  「他没工作吗?」

  「我说你啊,一个有工作的老头可以平日一整天站在门柱上立正不动吗?日本有可以半年不更衣不洗澡来上班却不会挨刮的公司吗?老年人都会被抱怨有老人臭了,旁人看待他们的眼光很苛刻的。」

  说的也是。

  那么,

  「他是……什么时候辞职的?」

  「唔,我想从他三更半夜喵喵鬼叫的那时候应该就没去上班了吧。」

  「在那之前……他应该有工作吧?」

  「应该吧?搞不好是被裁员而心智失常了。」

  「是啊。他本来应该是上班族吧?一定是的。」

  「他看起来不像菜贩也不像混黑道的嘛。」哥哥说着,撑起上半身,「应该也不是教师或警察吧。」

  「你的职业观真狭隘。可是……」

  他是做什么的——不,以前是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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