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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鼠之槛_[日]京极夏彦【完结】(39)

  “关口,说起来妖怪是不会老化的,所以诧异妖怪没有成长反而奇怪呢。”

  “嗯,这么说来,我的确是没听说过一目小僧[注二]会从小朋友变成大人,成为一目爷爷呢。可是歌呢?唱歌的妖怪多吗?”

  注二:脸上只有一颗大眼睛的儿童型妖怪,不会危害世人,至多现身吓人。

  “我没听到那是什么样的歌,所以无法断言,不过唱歌的妖怪也同样数不胜数。你不知道吗?例如说岛根那里有个传说,叙述一个十九岁时遭到杀害的纺织娘在遇害现场附近一边舞蹈一边歌唱‘去年十九,今年也十九,哼嗯哼嗯’。和那个有点相似。”

  “哦,有无数个先例啊……”

  京极堂说“是啊”,冷淡地回答。

  竟然能够一个接一个想出那么刚好的例子来。我觉得知道这种事的人才叫异常,不过既然京极堂这么说,那就是这样了吧。可是,这也更说明了“不会成长的迷路孩童”非常接近传统妖怪。它并不特殊,只不过是流传在全国各地的怪异形式的其中一种罢了。

  ——可是,那样的话……

  我想起刚才的事。

  “对了,京极堂,换个话题,我听到一件奇妙的事。老鼠和尚怎么样呢?没有这种妖怪吧?”

  这肯定不寻常了吧。

  我怎么样都想挫挫这个爱好妖怪的朋友的锐气。

  “你是说赖豪吗?”朋友却当场这样回答。

  “什么?连老鼠和尚都有吗!”

  “你真的是日本人吗?说到老鼠的妖术就是和尚,和尚的妖术就是老鼠。远从平安时代起就是这样了啊。”

  “那就是那个叫做赖豪的?”

  “啊,真是的,没完没了的,你这个人真是麻烦哪。才不过一两天没见,你倒是从哪儿弄来这么多无聊的话题?而且无知也该有个限度啊。”

  京极堂说完,慵懒地起身,从他放在窗边的皮包里取出什么东西,回到原位。

  看样子似乎是线装书。

  “用嘴巴说你也不懂吧,喏……”

  京极堂把书递给我。

  古书特有的香味倏地扑鼻而来。

  那本线装书我曾经看过。

  “怎么,这不就是你说的《百鬼夜行》吗?你都把这种东西随身携带吗?就算再怎么喜欢,这书也不适合带来旅行吧?真受不了你啊。”

  “喂,看仔细点。这可不是你平常看的我自己的那本,是要拿来卖的。从今天来帮忙的小田原的高濑书店那里买来的。他好像在当地弄到了两本,打算卖到我这里来。喏,在书的中间左右。呃……这个,是这里。”

  因为我一直找不到,京极堂似乎不耐烦起来,伸手亲自翻页,指给我看。

  “铁、鼠,这念TESSO吗?你刚才说赖豪什么的……哦,上面也写着赖豪呢。”

  这是……寺院吗?

  背景的柱子上布满寺院风格的装饰。有着看似须弥坛或放置经文的几案之类的东西,上头也描画了经典。无论是几案还是柱子……

  放眼所及——充满了跋扈恣肆的肥滋滋的老鼠。

  老鼠拖出经典,将之咬破……

  这幅画似乎是描绘这样的情景。

  但是妖怪的本体应该是四平八稳地盘踞在这些老鼠正中央的大鼠。

  四散在周围的鼠群,看起来像是这只大鼠的手下。

  大鼠比爪牙鼠大上好几倍,而且穿着衣服。

  它的四肢从卷起的衣物伸出,上面密密麻麻地长满了体毛。爪子也尖锐修长,半开的嘴巴露出啮齿动物的尖细门牙。瞳眸没有知性的光辉,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双野兽的眼睛。

  可是——这头大鼠似乎不是老鼠,而是人类,而且还是个僧人。他的脸和头顶光秃无毛,乍看之下像是尾巴的东西,其实是松掉的衣带。

  应该比任何人都更富知性且禁欲自持的僧侣,正赤裸裸显露出愚昧而且鄙俗的兽I生。不管是言语还是情绪,都再也无法与人相通了。

  一如往例,这画并不恐怖或骇人。

  越看越嫌恶,太肤浅了。

  强烈的闭塞感,无以名状的压迫感。

  这是我自己。

  多么令人厌恶的……

  “怎么了?你在发什么呆?这是老鼠妖术的开山祖师——天台宗园城寺派的高僧,实相房阿阁梨赖豪。”

  “啊,哦……”

  我忍不住……看得出神了。

  “这是人吗,还是老鼠?唔,那个叫赖豪的是个什么样的和尚?”

  “赖豪是平安末期的人,是藤原宇合的末裔长门守藤原有家之子。他年幼出家,拜在长等山园城寺的权僧正[注一]心誉门下。在显教和密教两方都修习有成,是个被誉为硕学通儒的高僧,不仅如此,据说他还拥有灵验无比的法力。”

  “听起来是个很了不起的和尚嘛。说到园城寺,我记得那是座很有名的寺院吧?”

  “是天台宗寺门派的总本山,俗称三井寺。”

  “哦,是那个有费诺罗萨[注二]之墓的寺院吧。”

  注一:僧正为最高级的僧官,当中又分为大僧正、僧正及权僧正。

  注二:费诺罗萨(Ernest Francisco Fenollosa,一八五三~一九〇八),美国哲学家、美术研究家。于一八七八年渡日,在东京大学教授哲学、经济学,并研究日本美术,致力于复兴日本画。与冈仓天心共同创设东京美术学校。一八九〇年归国后,任波士顿美术馆东洋馆长,不遗余力地宣扬日本美术。

  我这么一说,京极堂便露出厌恶的表情:“你为什么老是知道一些不知道也无所谓的事?寺院又不是观光地,记点别的好吗?”

  “何必这么说呢?我还知道其他的喔。我记得园城寺是近江八景之一,有个叫‘三井晚钟’的钟吧?”

  “不要用那种博物学的观点来看待日本文化好吗?你又不是外国人,至少也说它是和比叡山敌对的寺院吧。”

  “比叡山?可是那座园城寺也是天台宗的吧?说到比叡山就是延历寺,延历寺的宗派也同样是天台宗……喂,天台宗的话,比叡山才是本山不是吗?天台宗是最澄[注一]创立的,所以比叡山才是元祖吧?”

  “你这个小说家真够无知。三井寺原本是天武时代[注二]所建立的古寺,是大伴氏的氏寺[注三],但是随着大伴氏式微而荒废,经过约两百年左右,才由天台宗的学僧智证大师圆珍将其作为延历寺的别院来复兴。之后它就成为天台宗的根本道场,也以三井修验道的发祥寺闻名。可是这名圆珍的弟子与比敏山的圆仁的门人……唔,以你能够了解的说法来说的话,就是不和。比叡山被称为山门,三井寺称做寺门,两者持续抗争了近五百年。”

  注一:最澄(七六七~八二二)为日本天台宗之祖。于七八五年入比叡山修行,八〇四年与空海等人入唐,在天台山修习圆、密、禅、戒诸教后回国,于八〇六年创立天台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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