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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鼠之槛_[日]京极夏彦【完结】(91)

  “在。”

  “今后就服从山下先生的指挥,全面协助搜查。除了大雄宝殿与法堂,全数开放,让他们自由出入。重新安排行持,一切以搜查为优先。如有需要,贫僧随时配合。山下先生……”

  “啊、是?”

  “请尽可能……早日解决。”

  觉丹再次行礼后离去。山下等于是被推落了一次,又再度被救了上来。也就是被玩弄于股掌之间,根本毫无威信可言了。山下花了将近五分钟之久,才总算恢复身为警部补的自觉。

  “菅、菅原,那个……”

  “我明白,你也真够惨的。这里事事都像这样,今后也都会是这样,你作好心理准备吧。喂,慈行和尚吗?那个,你可以借个大房间给我们吗?要把搜查本部……移到那里吧?山下兄?”

  “移过去吧,仙石楼已经没有什么可调查的了。”

  “是啊。那请把那边借给我们,把所有和尚集合在那附近的房间,在增援人员到达前,不要让任何人离开。如果要修行的话,就让他们坐禅还是跪坐。还有……啊,小哥……不对,益田老弟,把那些人集合到昨天的地方。你可以看着他们吗?”

  那些人——我们采访小组还有今川,再次被幽禁到内律殿里了。

  回到内律殿一看,鸟口还在呼呼大睡。

  我知道就算叫他他也不会醒,所以一开始就没理他,不过似乎也没有其他好事之徒想要叫醒他。

  益田、敦子和今川全都一脸阴郁,一径沉默。不是内心动摇这种明确的状态,而是一种近似心情难以平复的精神状态吧。饭洼还是一样一脸苍白,我难以忖度她的心情。

  “关口先生,”益田开口道,“你怎么想?”

  我什么都没想。

  “哪有什么怎么想?我……这个嘛,益田先生,我感到很困惑哪。老师确实被杀了,这绝对是凶杀案没错。而且我们在短短数小时之前,还在与死者交谈。平常的话,这应该会更……对,更悲伤或更震惊,我的确是很震惊啦,总之一般应该会是那种心情。不过我现在的感觉,作为一个人……或者说参照社会伦理,应该都是很不恰当的,但是老实说,我却无法萌生出那类普通的感慨。”

  “这……我也是一样,关口先生。我当上刑警已经五年左右了,但是至今为止,就算不是大事件,也还是会感到义愤填膺,有一种身为守护社会正义之人的感慨。不对,我并没有那么强烈地意识到自己作为刑警的立场。只是身为一般人的时候,很难碰到杀人事件不是吗?所以无论是再怎么样平凡无奇——虽然这种说法对被害人很失礼——平凡无奇、意外死亡一般的事件,也会……怎么说呢?那也是一种特别的死。不像在战争中,接二连三地被社会所杀害。不管是再怎么小家子气的杀人事件,也还是有凶手,有动机。杀人事件虽然是无法原谅的,但是比起战争中的大量杀人,至少还保有个人的尊严。”

  益田放弃了监视嫌疑犯的刑警立场,如此述说。这番话非常情绪化,而且欠缺逻辑,但我觉得有些了解。

  “然而我总觉得这次却不是那样。该说是太简单……对,有一种死亡、杀人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警察不应该说这种话。”

  “不,益田,我了解你的心情。虽然很不庄重,但我也觉得这像是一场闹剧。了稔和尚遇害,我没有看到现场,当然也没见过生前的他,所以就算看到尸体,也觉得不关己事。我以为是因为这样,不过泰全老师就……我和他交谈过,也看到了现场,却……”

  有种“那又怎么样”的感觉。

  有人杀了泰全老师,将他倒着插进茅厕里。

  那又怎么样了……?

  这真的、真的是非人性的感情。这不可能是好的。

  去年我经历了几桩悲惨的事件,所以我已经产生了惯性吗?

  不对——不是这样的,没有那种事。

  并不是那样的。

  敦子说道:“那是……那样的演出代表什么呢?”

  “演出?”

  “那不是演出吗?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可以说明那种状况的词句了。总不可能是要把尸体扔进厕所里面藏起来吧?那是某种暗示……不,主张?不对,那果然还是演出。”

  “是来自凶手的信息吗?”

  “或者说……感觉也像是恶作剧呢。”

  敦子用双手按住脸颊,陷入沉思。

  确实如此。

  如果泰全老师是以普通尸体的状态被发现的话——虽然我不知道普通尸体指的是什么样的状态——或许我会有不同的感慨吧。

  从厕所突出的两只脚,散发出一种足以驱散感伤或悲愤这种真挚情感的滑稽。泰全的尸体因为受到特别的装饰,丧失了大西泰全这个个人——人格——的特殊性。尸体连作为一个人的尊严都失去,沦为一个滑稽的物体。

  所以,那么……

  “小敦,你说的演出,会不会是为了诅咒往生者而做的呢?是为了玷污、贬低、污辱生前的泰全老师的人格而……”

  “可是,”敦子抬起头来,“那么了稔和尚又怎么说呢?”

  “什么怎么说?”

  “益田先生,你觉得这两起杀人事件彼此没有关联吗?”

  “我不这么想。若说这两起案件是毫无关系的个别事件,那也太过于巧合了。这应该是连续杀人事件。”

  “那样的话,树上的尸体也……与其说是遭到遗弃,更应该是演出才对吧?”

  “啊,原来如此。”益田木然张口,“你的意思是,与其说尸体是藏在那里、扔在那里,更像是凶手要把它装饰在那里、放在那里。”

  “那样的话……”敦子用食指顶住额头,“放置在树上,算得上是侮辱死者吗,关口老师?”

  “这……至少根据我的常识,那并非多有效的侮辱呢。”

  我这么觉得。

  插进茅厕里,与放置在树上,在我的感觉中是不可相提并论的。

  “换言之,若是采用小敦说的尸体演出说,若非找出茅厕与树上同等的道理,就查不出凶手是谁了吗?”

  “是的,我不认为我们的常识里头找得到这种道理。或许只是我没有知识和文化素养罢了。”

  “意思是——这是异常者的犯罪吗?”

  益田露出厌恶的表情。“我认为这也不对。我不喜欢异常者这种称呼,不过我觉得这异于一般所说的异常快乐杀人。这些人有外界无法通用的自我的法则,那些犯罪是依据那些法则进行的。但是这次的事件——虽然没有根据,但我强烈感觉那种法则不是发自于一般所说的异常者的内部——不是局限于个人世界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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