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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佛之宴:备宴_[日]京极夏彦【完结】(59)

  原来如此,这样就可以了解为什么了。说名称是来自于兵部,所以叫兵主部,教人纳闷;但如果说因为是兵主之部(注:“部”为日本大和朝廷于四——五世纪侵略朝鲜时引进的统治制度,依人民的居住地或职业分成集团,称之为部。这个制度由于六世纪渡来人大批进入日本而兴盛。)的人民,所以叫做兵主部的话,就说得通了。我自以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京极堂却连头也不点一下,只是交互看着我和宫村。

  “例如说……菅原氏是负责祭祀兵主神的神职,然后底下有来自大陆的技术集团。这种情况,菅原一族所使役的人会被称为什么?侍奉兵主神之部的臣民——兵主部——应该会被这么称呼吧?”

  宫村“啪”的拍了一下膝盖。

  “原来如此。那么刚才的歌——驱逐河童的咒文,也会有两种解读方式了。供奉的神明与被使役的部民,因为称呼相近,所以被混淆在一起了……”

  “应该是。”京极堂点点头。“‘你们和兵主神说好了吧’这样的威胁,以及‘兵主之部的臣民啊’这样的称呼……,对吧?如果菅原一族是传达神意的媒介,这两者都可以成立。”

  “那么……所谓咻嘶卑是……?”

  “咻嘶卑就是兵主部,也就是信奉兵主神的技术集团吧。至于据说澁江氏所流传、来自兵部的命名,应该就像关口所质疑的,是后世牵强附会的。谏早的兵揃村,应该是他们以前居住过的场所。他们是工人,拥有精炼金属的技术,所以才会在山林与河川之间来往。古代的制铁是以铁沙为原料,所以必须在山里挖掘含有铁沙的矿石,到河里清洗,捞出沉淀后的铁沙。寻找矿脉和寻找水脉,是相同的工作。”

  从山林到河川——是山人,同时也是川民的异人。

  的确,从共同体的角度来看,他们是妖怪。

  “所以他们信奉的兵主神是山神、是水神、是制铁神,也是制造武器的武神。始祖蚩尤是食铁砂、制兵器、操纵雨师风伯的神明。穴师虽然被视为风神,但这指的是风箱的风。穴师兵主连结在一起,就完成了制铁。可是……”

  京极堂说到这里,加重了语气。

  “……兵主和穴师终归是神明。非信仰对象的异乡神明被当成妖怪是常有的事,但神明是不会沦落的。被妖怪化的,是信奉那些神明的人,以及他们的行为、他们所引发的现象。喜欢相扑、从山林迁徒到河川的,都不是神明本身,而是那些信奉神明的人。神明是一种概念,妖怪也是一种概念。身为概念的神明不会变形成为概念的妖怪。但是神明这个概念,会透过人引发现象。有时候这些现象会转变成不同的概念,产生出妖怪。”

  “可是京极堂,你不是说兵主神社在各地都有吗?我记得你说有十九社,可是九州并没有啊。如果说有兵主神社的地方,都有妖怪咻嘶卑传说的话,那也就算了,但是有妖怪咻嘶卑传说的,却只有没有神社的九州一部分而已。这太奇怪了。”

  京极堂当下反驳:“一点都不奇怪。正因为九州没有兵主神社,兵主部的人民才会变成妖怪咻嘶卑,不是吗?”

  “我不懂。”

  “本人就在那里,本人怎么会变成妖怪?例如说,假设宫村老师是喜多岛薰童,但既然本人就在这里,宫村老师就是宫村老师。他完全是拥有喜多岛薰童这个别名的宫村老师,怎么样都无法发挥覆面天才女歌人这个功能。但是如果本人不在这里,喜多岛薰童失去了实体,便开始发挥覆面天才女歌人的功能了。”

  “换言之,也就是这么回事吗……?”宫村比手画脚地插嘴说。“兵主部的人民或是被逐出当地,或是出于某些理由,主动迁徒到别地……,然后他们的足迹被妖怪化了?”

  “大致上如此。”京极堂说,放松肩膀似地重新坐好。“九州虽然没有单独祭祀兵主部的神社,但谏早的兵揃村既然散见于众多文献,表示即使现在已不复存在,过去也是存在的。那么过去住在那里的就是兵主的人民,后来村子消失……只留下了传说。”

  “他们迁移到哪里去了呢?”

  “移动的是兵主的神本身,并非所有的眷属都迁走吧。他们后来受其他主人使役,新的主人或许就是澁江氏。除了澁江氏以外,姓金丸的神官一族似乎也曾经使役过咻嘶卑。”

  渡来人工人集团失去主人后,又重新就职了吧。

  在同样司掌水域的其他神职底下……

  “被使役的异人们,相隔一段时空之后,大部分都会转变成妖怪。另一方面,在各地迁徒的兵主部们,将流传当地的水怪传说与他们自己的传说融合在一起。北方的河伯与南方的咻嘶卑邂逅,诞生出河童。河童背负着大量的属性,逐渐扩大成为水怪的总称。附带一提,近江国有兵主神社那一带,仍保留兵主的地名,称为兵主十八乡。全国各地的兵主神社中,神位最高的就是那里。”

  “原来如此……”宫村低吟,歪着头盯着桌上,抓起一把黑豆扔进嘴里,然后说:“一开始我问咻嘶卑是不是就是河童,你露出讶异地表情,这下子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了。嗳,这解释起来可真不容易……”

  接着他喝了一口完全冷掉的茶,说道:“……其实我会打听这件事,也没有什么重大的理由。因为我记得咻嘶卑是河童,会吃掉落的稻穗,看到它就会发高烧,或是死掉。所以我才想问问是不是有这样的河童。”

  “会吃掉落的稻穗,是混进了萨摩和日向等地的习俗吧。那里习惯留下一口稻穗,献给水神。看到了会死掉或生病,则完全是来自于遮道就会被作祟的俗语吧。”

  “遮道?”

  “对,遮道。兵主神会从山林移动到河川,挡住神明行进者即死。这并不只限于兵主神,目击到移动中的山神,在全国都是禁忌,在全国都会死。山里有严格的戒律。也有许多山设有忌日,当日严禁入山,因为那是山神移动的日子。”

  “那么,这是兵主神留下来的禁忌,在神明离开后仍继续发挥作用,在后来留下来的人造成的现象妖怪化时,被吸收进去……,应该这么解释吗?”

  “应该是。”京极堂说道,抓起沙丁鱼干。他的心情好转了,是因为宫村理解得很快吧。但是此时宫村却露出困惑的表情,支吾起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宫村老师……”

  宫村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但京极堂就是不肯开口询问,于是我按捺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您会打听咻嘶卑的事呢?”

  “哦,是因为……”宫村再吃了一口黑豆。“有人说……看到了咻嘶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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