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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佛之宴:备宴_[日]京极夏彦【完结】(69)

  “……家祖父还反过来对我说起那时我们环境十分贫苦,母亲罹患了肺病,还有我踩到蛇、被毛虫蛰到,整张脸肿起来等等,连我自己都忘掉的事,家祖父都还记得。然而……”

  “却只是咻嘶卑的事不记得?”

  “……嗯,家祖父说它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而我就像刚才说的,当时的事有些记得,但有些不记得。”

  “这当然。”

  “”嗯。有些记忆异常鲜明,有些却怎么样都回想不出来,但是我不认为这是因为时日久远,而是因为当时我年纪还小。家祖父那时至少都已年过半百了,但是连我都记得一清二楚的事,家祖父却半点都不记得,这怎么想都太不了然了。

  应该是吧。

  特别是……

  ——看了那个,会被作祟的。

  若论特殊,这段往事再特殊也不过了。

  麻美子说那里长满了山白竹。

  只二郎牵着麻美子的手,走下小丘的斜披。

  “我记得因为有事去邻村,正要回家的途中。我想那条路不是常走的路。我们牵手走在山里,突然间视野一片开阔,眼前就是一片像大海般的山白竹原。”

  “就在那里看见咻嘶卑?”

  “记忆……历历在目。那个人穿着皱巴巴、松垮垮的西装,喝醉了酒似地脚步东倒西歪,左脸上贴着QQ绊……”

  “QQ绊?你是说绊创膏吗?中间有纱布的……”

  那种打扮与山里格格不入。可是至少妖怪不会贴绊创膏,那应该是人。

  “嗯。那个人的脸很小,所以显得非常显目。他的头上几乎没有头发,红红秃秃的。眼睛很大,眼白的部分黄浊浊的,眼皮有很多皱纹。长得就像刚出生的日本猿猴一样。他的视线不晓得在看哪里,游移不定,脸上笑咪咪的……”

  ——不可以看。

  ——那是咻嘶卑。

  ——看了那个,会被作祟的。

  “令祖父是这样说的吗?”

  “是的……,当时只有家祖父在,我不认为那会是家祖父以外的人说的。就算叫我不要看,我也已经看到了……后来我们一回到家,家祖父已经病倒了,家里乱成一团,家父就这样步上黄泉,我甚至没能和他说上一句话。”

  父亲猝逝是否是咻嘶卑造成的,这种浅薄的议论在这个节骨眼并不重要。如果麻美子说的没错,那么这段插曲对只二郎来说,应该是痛失独子这种永生难忘的事件序幕才对。发生在这么特别的日子、而且令人印象深刻的事,实在不可能会忘得一干二净。

  “令祖父对这件事怎么说?”

  “嗯,家祖父说他记得家父过世前一天,确实是去邻村办事了。然后回家一看,家父已经病倒,这部分他记得很清楚,说他大为惊慌,可是家祖父还是坚称他没有看到。”

  “会不会是……你记错日期了呢?”

  “这段记忆与家父的死连接在一起……,我想是不可能记错的。不过计算是在其他日子看到的,家祖父应该也不会说不记得看过,没听说过咻嘶卑才对……”

  我“呼”的吁了一口气。

  总觉得莫名其妙。仔细想想,这整件事说起来只有一句“那又怎么样”能形容。回神一看,进入店里后,已经过了好些时间了,杯中的水也空了。我们只各自点了一杯咖啡而已,因为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又加点了什锦蜜豆。

  “关口先生,怎么样呢?”宫村说道。

  “呃,只消除记忆中特定的部分,这种事真的办得到吗?我是个外行人,所以只想得到妖术啊、幻术这类,荒唐可笑的读本(注:江户中后期的一种小说,附有插图,内容多带有因果报应、劝善怨恶思想。《南熄里见八犬传》即是读本的一种。)般的内容。可是实在很脱离现实。”

  “京极堂他……这么说?”

  反正他一定说了什么,当然我完全不记得。

  “京极堂先生说,这也不是办不到,但是从听到的内容来看,做这种事也没有意义。他只说了这些而已。”

  “好不负责任,只有这样吗?”

  这种话我也会说。不,我觉得我好像说过了。

  “京极堂先生说,应该要进一步调查更详细的情形。例如说,如果修身会真的做了这种事,就应该有值得他们这么做的理由。他的意见十分中肯,所以我也帮忙起调查修身会的事。京极堂先生也说,不管怎么样,如果真的受不了传教活动,就应该义正言辞地加以拒绝。至于麻美子女士的祖父,如果本人看起来幸福,还是不要多加干涉比较好。”

  “以那家伙而言,这番建议也真理所当然。”

  “咦?京极堂先生的话总是理所当然呀?”宫村说。这么说来,确实也是如此。

  “可是,调查后……发现内情就如同我刚才说的。修身会虽然不是宗教,但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非常可疑。就算只听麻美子女士的说明,也十分可以吧?”

  “是很可疑。”

  “他们的手法……”

  “唔,应该是一种洗脑吧。”

  “对呀,所以我才想,果然……”

  “消除记忆的方法啊……”

  我抱起双臂。没有什么特别的的意思,也不是深思。

  我只是朦胧地推动着愚钝的思考罢了。以现在的医学水准……应该还不是很了解记忆的机制才对。

  感觉似乎十分复杂,但或许其实极为单纯,而且就算不了解机制,人还是会记忆,不了解似乎也无所谓,不过还是有许多人不愿意遗忘,所以学者们日夜苦心孤诣地研究。

  由于他们的钻研,脑的研究以日新月异的速度发展。

  例如说,只要破坏大脑司长语言的语言区这个部位,就无法随心所欲地运用语言。但是那只是语言机能停止,并不代表不再记忆,记忆也不会消失。只是无法透过语言输入,也无法变换成语言输出罢了。若是就这样穷究下去,光靠大脑生理学,可能无法完全解开记忆的机制。所以至少在目前,是不可能考外科手术或施打药物等外部处置,来恣意改写记忆。

  就算硬是施加那类处置,不是丧失所有的记忆,或是完全无效,就是错乱或发疯,只能获得这种结果吧。万一——或者说幸运地发现受试者部分的记忆小时,也无法知道消失的是哪一部分的记忆,就算刻意消除记忆,在结果出来以前,也不可能知道失去的记忆是否就是实验者预期的部分。这就是目前的状况。

  消除几月几日的记忆——这不可能做到,因为无法进行人体实验。

  而且听说记忆本来就不会消失,只是不被再生而已。所以丧失记忆这种说法并不正确,那么是不是应该叫做记忆再生不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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