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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巷说百物语_[日]京极夏彦【完结】(99)

  可见人言是何其可畏。

  唉。

  不过,公房卿受到至为亲切的呵护。

  没错。胤房卿原本就是个惜儿的爹,想必是个善心之人。想必正是出于这点,又市先生方才设计了这么个局。

  若非如此,结局可就不堪设想了。

  噢?

  那笔财产在何处?先生可是指那笔财宝?

  噢,事实上——

  压根儿就没什么财宝。

  事后,由良大人的确开始过起安泰的日子。不过,这并非因由良家获得了什么财富,不过是因朝廷自此对公房卿关照备至使然。

  毕竟——此儿乃天女之子,待其长成,必将助皇室一臂之力。

  没错没错,正是这道理。

  是否有实际的经济援助,这老夫可就不得而知了。但看来应是获得了特别礼遇。总之,真相既已完全保密,详情自是无从知晓。噢,既受特别礼遇,想必遭嫉亦是在所难免。先生说是不是?毕竟无人能得知由良家获此礼遇的理由,恶意揣测当然难止。

  唉。

  总而言之。

  所谓财宝,即公房卿是也。

  【捌】

  听闻百介的陈述,与次郎露出一脸复杂神情。

  这神情看似心服,但似乎又有那么点儿古怪。问他是怎么了,与次郎这才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如此看来,公笃氏完全是误判了。」

  「正是如此。总而言之,此事中压根儿没什么财宝,若硬是要说有——或许也仅有滞留附近的南方众视为珍宝的建御名方头颅算得上罢。而且还不知这东西是否真的存在。毕竟已是数百年前的往事了,这头颅是否真传自当时,老夫也无从得知。」

  唉,与次郎再度叹息道:

  「这故事未免也太……」

  「没错,的确是荒诞无稽。不过,当年对众当事者而言,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儿。至于出外搜寻剩余骨片的族人事后究竟如何,虽不认为真有这么些骨片,但老夫倒是颇为在意。」

  又市先生可真是个罪人哪,百介说道,看来应是真的如此认为。

  骨片想必是没有,与次郎说道:

  「即便真有这么些遗留自神代的骨片,也想必九成九是赝品。在下通常什么都信,但真有神明遗骨这种事,想信也是无从。不过,老隐士,又市先生的预言果真是言中了。到头来,公房卿在推动尊王攘夷上,可是居功甚伟呢。」

  「可是如此?」

  百介可不这么认为。

  对政事,公房卿根本是毫无兴趣。

  百介认为,不过是因这奇特的出身,使众人对其寄与超乎必要的厚望,到头来被迫居此位职罢了。

  事实上——较之家格、立场均大同小异的东久世通禧卿的耀眼活跃,公房卿未曾有任何引人侧目的建树。文久三年的政变时,以东久世卿为首的七位公家曾遭罢黜并眨居长州,唯独由良公卿未蒙此难。

  王政复古后,原遭罢黜的七卿迅速归返中央,开始着手施政。不过由良卿既未追随,亦未有任何耀眼表现,教人感觉不过是淡泊地尽一己之职守。维新后,便立刻自政界抽身。

  弃现实而择想念,弃未来而择过去,弃此岸而择彼岸。

  据说公房卿好云游,亦酷爱阅览书卷。如此个性,想必丝毫不适合从政。

  百介感觉公房卿与自己似有几分雷同之处。

  而在与次郎身上,百介也嗅到了同样的味道。

  实情老夫并不清楚,百介说道。

  「不清楚?」

  「是的。毕竟有太多真相,外人无从得知。」

  此言的确有理,与次郎说道:

  「唉,只能说,此人命运实属奇特。公房卿虽有个超乎常理的出身,本人对此却是毫不知情。唯一知情者……」

  「仅老夫、先生、以及……」

  又市。

  且慢,与次郎伸手制止了老隐士把话给说完。

  「怎么了?」

  「倒是,公房卿于二十年后再次造访蓼科山,当时遇上的八咫鸦与青鹭究竟是——?」

  「噢。」

  ——在下名曰八咫鸦。

  那——

  正是又市。

  即自百介眼前销声匿迹之御行又市。

  自蓼科归返后,又市又设了个规模宏大的局,并于北林城山目睹御灯小右卫门之死,接着便自百介眼前消失了。

  临行前,又市易名为八咫鸦。

  又市自此音信途绝。百介亦不再云游,从此定居江户,规矩度日。

  那正是又市先生呀。

  话毕,旋即潸然泪下。

  「是又市先生?但老隐士,都已过了二十年,何必又——?」

  又市先生就是如此为人,百介说道:

  「凡是自己曾经办的差事,都会一路办到彻底。又市先生就是这么个性子。想必二十年来,仍不忘时时关注公房卿之动向。稍早亦曾提及,助又市一臂之力者甚众。无身分者、山民、水民、皆愿助这小股潜——不,八咫鸦一臂之力。」

  「亦即,公房卿长年受其监视?」

  「这并非监视。」

  没错,这岂是监视?

  「毋宁说是——关切,或许较为妥当。」

  「关切?」

  「是的。与次郎先生,有时凭一张纸头、一番唇舌,便能完全改变某人一生。又市这小股潜经办的差事,多属此道。因此既须有所觉悟,亦须彻底尽责。有时一句无心之言,或未经思索的举动,便能轻易判人生死。而又市先生也深谙这道理。对此,老夫便一向是甚为轻率了。总而言之,既然设局形塑了公房卿之出身——」

  「的确,若无老隐士与又市先生这般居中调度——公房卿的人生想必将截然不同。」

  「没错。故对又市先生而言,自己既已插手,倘若此人步入不幸,这差事便等同于失败。在顾此便要失彼、教人束手无策的形势中,寻个法子做到两全其美,使一切获得完满解决——乃是小股潜这行的行规。」

  「因此长年保持关切?」

  想必,的确是长年关切。

  「看来应是如此。倘若真相为南方众所知悉,不难想见一族恐有加害公房卿之虞。对此,实不得不有所防范。」

  没错。又市最不乐见,不,甚至该说是最为恐惧的,便是自己经办的差事有了闪失而致人丧命。

  「这纯属老夫个人推测,但又市先生应是听闻公房卿出游信州,旋即动身追赶其后。毕竟,难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但老隐士,信州——不是没有任何东西?」

  「是的,财宝是没有,但可有些人。」

  「可是指南方众?」

  「没错。当时,南方众或许正滞留于公房卿旅途中之某处。任谁都不乐见公房卿与其有所接触。噢,山民通常不与百姓交流,但公房卿这趟旅途可是有点儿……」

  有点儿敏感?与次郎问道。

  当然敏感。

  个中道理百介清楚,原以为与次郎也猜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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