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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说百物语+续巷说百物语_[日]京极夏彦【完结】(125)

  知道是什么事了罢?良顺以食指指着百介问道。但百介心里完全没个底。

  “其实,不过是有人为那位少爷安排了婚事。”

  “婚事——?”

  算得上是个良缘罢,这和尚说道:

  “这位少爷家做的是木材生意,女方据说也是京都某木材行的千金。对生意人而言,两人的确是天作之合,再加上女方还是个比起白菊毫不逊色的美女。这下少爷可犹豫了,换作是贫僧,恐怕也要犹豫罢。这下他只得把两个对象在天秤上比了比,好决定该如何收拾这局面。”

  两人的关系也就这么告吹?

  这下情况可就糟了,良顺说道。

  “怎么个糟法——?”

  “到头来又发生了同样的事儿。”

  “同样的事儿——难道又是祝融之灾?”

  一点儿也没错,这和尚眯起双眼回道:

  “白菊的周遭又接二连三地起了几场火。”

  和在吉原时一样。

  百介再度望向平八。

  大家又推称——这同样和她生于丙午有关?

  “是呀。又是丙午,说来真是过分。提到丙午出生的女人,大家都会想到烧死殷商纣王的妲己、或导致幽王荒淫无道而痛失江山的褒姒等坏家伙,但这和生年干支根本无关。这种蛊惑人心的恶女根本就是天魔波旬(注33)之流,因此这类女人被称为飞缘魔,飞天的飞,缘分的缘,本出自佛教教义,与五行之说的丙午生年完全无关。”

  [注33:梵文Papiyas或Papman,又作魔罗或常波旬,佛教经典中提及的六欲天魔王,性喜夺取或除人性命、善根,并妨碍善事、破坏正教。]

  “飞缘魔——?”

  百介向前探出身子,并摊开了记事簿。

  “是的,意为天外飞来之魔缘,也就是碍人悟道之邪恶妖魔。妖魔虽无分男女,但世人又传飞缘魔即缘障女,曾几何时这种妖魔就被人认定为女的了。”

  “意思是——女人能碍人悟道?”

  “正是如此。释迦悟道前不也曾有魔罗化身女人试图阻挠?此乃烦恼魔罗,意即魔罗乃烦恼之主。贫僧认为这乃因释迦是个男人,若是个女人,想必妖魔便会化为男人施以诱惑罢。不过,贫僧寄身修行的寺庙内的僧侣,说的可就狠毒了。他们认为——女人搽上红白粉称为化妆,意即妖魔幻化之妆(注34)。逢女人色诱时欣赏其优美在所难免,但过度沉溺其中,必将无法自拔。由于女人心术皆不正,若心为其所夺,哪怕是坐拥大好江山,到头来都得赔上。”

  [注34:此乃同字双关语,日文妖魔变形作“化みり”。]

  这说法够狠毒罢?只见这和尚舔着毫无血色的双唇说道。

  “美女的确诱人。唉,俗云佛渡众生,但对女人还真是刻薄哪。佛教认为女人本不洁,因此修行中严禁女色。贫僧对此颇不以为然。”

  对女人,贫僧可是很尊重的,良顺张着没剩几颗牙的嘴说道。

  “不过,女子其实亦有形形色色。俗话说:‘女人地狱使,能断佛种子,外表似菩萨,内心如夜叉’此话有时可是当真的。”

  这句话的含意是?平八向百介问道。

  “意指女人——即使外貌祥和如菩萨,骨子里却骇人如鬼魅——记得此乃《华严经》中之一节。”

  不对不对——良顺说道:

  “意思是说对了,但《华严经》里并没有这么一句。也有人说这段话出自《宝物经》,但里头同样找不着。总之这并非佛经里的句子,不过是哪个人的创作罢了。”

  百介不过是听信俗说,对这句话的出处可就不清楚了。

  总而言之,这年迈的僧侣笑着说道:

  “即使此言为后人所创,毕竟是有点儿道理。若要追本溯源,佛经不也是人为创作?总之,有些女人的确害人不浅,但并非所有女子均为下流卑鄙之徒。”

  “此言有理——那么……”

  能否继续白菊的话题?

  对了对了,良顺拍拍膝盖说道:

  “由此可见,飞缘魔之原意,与女人或生年干支并无关系,和火亦是毫不相干。不过是飞缘魔音同火阎魔,因此才被附会为火阎魔,亦即火焰地狱之阎魔罢了。因此白菊不仅与此妖魔毫无关系,指其招来祝融更纯属牵强附会。”

  此言有理——百介含糊应道,并在记事簿上记下了良顺这番话。

  只因这是个和百介所知的丙午迷信颇有出入的解释。

  虽然两种解释同样是无稽之谈。

  飞缘魔——还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字眼呀!

  百介阖上了记事簿。

  “因此这无稽之谈,就这么毁了白菊的命运?”

  是呀,虽然命运这字眼听来刺耳。良顺露出一脸怪异表情继续说道:

  “但情况还真是如此。明明是毫无根据,只因白菊生于丙午,众人便指其为火女,男子与其结缟必将早逝,并因此指称她为祝融元凶。”

  欲加之罪,何患之有。

  所以这女人才得平白遭受这些折磨——那老板娘曾如此说过。

  看来这果然属实。

  “唉,寻花问柳原本就得有点儿胆,这下起了这种毫无根据的流言,可不能放任这位少爷继续和这么个棘手的女人牵扯下去,因此爹娘亲戚全都严禁他再去光顾,硬生生将这位少爷和白菊给拆散了——表面上情况就是如此。”

  听他这语气,背后其实另有隐情。

  “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是可以这么说,这花和尚语带保留地回答。

  “即使如此,白菊依然坚定不移。不论周遭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她,对那位少爷依旧是深信不疑。她捎了几封陈述热切思念的信给他,但每封都是拆也没拆就给退了回来。这教白菊既困惑又烦恼,于是便剪下头发、切下指头,寄给了那位少爷。”

  “切下指头?”

  先生没听说么——良顺皱起额头问道。

  接着又竖起小指凑向百介面前。

  “她当、当真切下了自己的指头?”

  “是呀,切指头可不是闹着玩的呢。为了让朝思慕想的对象知道自己的心意,欢场女子有剪发切指寄给对方的风习。这意思是身子虽然任人碰,但心可是只属意这位恩客的,只为证明自己的诚意。”

  原来有些证明手段是如此激烈。

  不过——却不见坐在百介身旁的平八显露一丝惊讶。看来这在花街柳巷大概是稀松平常罢。

  百介不由得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只是即使如此,那位少爷还是没回头。谣言就这么与日俱增,有天白菊就哭着找上贫僧这儿来了。见到她实在教人同情,因此除了略事指点,对情况也做了一番调查。这下——”

  这和尚蹙起稀疏的双眉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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