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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说百物语+续巷说百物语_[日]京极夏彦【完结】(151)

  即使胸怀令人刻骨铭心的深仇大恨、悲欢离合,只要身处这庞然大物之中,一切都显得轻如鸿毛。

  到了第四日,百介一行人来到一个座落于山秃上、拥有大片壮丽梯田的村落。此处似乎就是昔日的久保——亦即曾遭大山崩掩埋的村庄之遗址。目睹着片寻常至极的景色,百介这才体认到原来人无论身处何地,总是有办法坚忍不拔地活下去。

  举目所及,净是丰饶的大自然与栖息其间的百姓。

  在这片景色中,并没有一丝不寻常。

  继续往上攀爬,一行人又来到了一座令人瞠目咋舌的水渊。

  ——这就是轰釜吧。

  百介如此确信。

  此地是如此圣洁。

  是无比严峻。

  而且——还蕴藏这几分不祥。

  这片景色虽然看似庄严清灵,但也说不上是好是坏——多少教人感觉到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敌意。

  溯此渊而上,便能到达位于韭生川上游尽头的源流。

  笔直往上攀登再越过白发山,一行人便抵达物部川的源流一带。

  前方就是剑山。

  到了第五日,百介已是疲惫到了极点。

  踩着踉舱的步伐,他蹒跚地绊到了一条藤蔓。在藤蔓断裂的瞬间,他的脑袋变得一片空白,紧接着便感觉自己正朝下方滑落。

  他心想自己此命休矣。

  但不可思议的,心中竟没有丝毫恐惧。

  反而还感到一丝舒畅。

  钤,他听到一声钤响。

  噢——是断首马么?

  不对,这钤响是——

  不是又市么?

  铃、钤,只听到铃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是有些什么人包围了百介么?

  铿,只听到一阵梵乐般的声响在脑海里回荡——

  霎时,身体感受到一阵冲击。

  咚——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

  醒过来时,百介发现自己正置身一片纸海。

  这儿究竟是何处?只见四方一片白花花的。

  这片雪白——全都是纸。不过并非普通的纸,悉数经过加工的纸片。

  这些纸片被剪成各种形状,看来似乎象征着形形色色的事物。

  看起来不知是像人,还是像兽脸。难道这就是神明的模样?

  直到一张熟悉的白皙面孔拨开注连绳钻了进来,就在这些纸海随之摇动的瞬间,百介发现这些纸片原来是形状极为特殊的御币(注41)。

  [注41:即祭神驱邪用的幡旗,将两串以白纸组成的纸垂系于木柄或竹柄上而成。]

  “先生!百介先生!”

  “噢。”

  他喊不出声音来。

  紧随在阿银之后,右近也钻进了结界里来。

  ——结界。

  没错,百介正躺在一个以注连绳和御币所围成的四角形神域中。

  “这儿是……?”

  “这儿是一座祭坛——”

  “祭坛?”

  百介身边散落着一些看似供品的东西。

  打山秃上滑落的百介,原来是摔到了一座祭坛上。

  “虽然在下头的村子里也看到了类似的摆设……”

  “不过,没想到竟然连这种地方也有如此的布置。就这份地图看来——虽不知此地图是否正确,此处位于物部川最上游之别府,与上韭生川之久保均有一段距离,与阿波国之国境已是十分接近。”

  铃。

  铃。

  钤。

  钤。(这四个字就是这样,不是错字。这句话删了吧)

  “这钤声是——”

  这绝非幻听,的确是摇铃的声响。

  这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

  “来者何人?”

  “为何闯入山神之祭坛中?”

  “吾等乃此地山民,来者应心怀畏敬,尽速离去。”

  “莫遭天谴,莫遭天谴,应心怀畏敬,尽速步出此神域。”

  “倘若破了日名子之结界——供品将为御前所夺。”

  “心怀畏敬,尽速退去。”

  “没什么好畏敬的——”右近说道:

  “在下乃房州浪人东云右近,此二人则为江户京桥之山冈百介、与江户无宿之阿银,想必各位就是川久保一党。在下一行人为了面见诸位,特此前来。”

  这下外头立刻安静了下来。

  同时,一群人影从四面八方现身。

  “吾等的确以川久保自称,不过知悉此名者理应是寥寥可数——”

  话及至此,这男人突然惊讶得哑口无言。

  “你……你是——”

  一看到阿银,这男人顿时惊讶得浑身紧绷了起来。

  [五]

  这儿并不是个村庄。

  而且,川久保也不是个姓氏。

  这不过是此一集团的统称。

  这群人昔日占据了祖谷之洼谷(注42)并在该处落脚,故取了这个姓氏,原本应算是个地名。冠了这个姓,或许代表这群乎家余党决心弃血缘而取地缘。原本除了平国盛之外,尚有多数家臣亦得以隐遁延命,其中有些定居洼谷、改姓久保,此即为久保村之由来。

  [注42:日文中“久保”与“洼”同音。]

  川久保一族似乎非国盛或其血亲族之子孙,而是其家臣之后裔。此名称之由来,乃这群人从自称久保之集团分流而出后,代代逐河而居,便以川之久保自称,故此得名。

  由于这群人四处迁徙,因此从未正式发展成村落,原本亦无统一姓氏。

  因此,此地不该被称为川久保村、此民亦不该被称为川久保民,再加上亦无川久保家,因此无一人以川久保为姓。

  若硬要有个称谓,或许以川久保党称之较为合适。

  讽刺的是,立于堀下的高札上所叙述的悉数属实。

  川久保党果真是四处迁徙,因此每经过一段时间,便拆毁住居移居他处。其房舍以挖穴并木搭建,并覆以枯叶干草——其前所未见之奇特造型,就连百介看了都啧啧称奇。上座同样设有奇特的祭坛,中央有座围炉,其四周铺有草席,四隅则置有行李箱、桌子、与小柜等不甚搭调的家俱,每个看起来都是年代久远。虽不像是传自源平时代,至少都有百年以上的历史。

  川久保党的头目,为一名曰太郎丸的老人。

  太郎丸表示自己于离开久保时便放弃原姓,故无姓氏。这年迈的落人表示,川久保的男丁代代均为有名无姓,因此对家世出身并不重视。

  “亦即——川久保党之诸位并不以再兴平氏为夙愿?”

  与太郎丸隔着围炉面面相对的右近问道。

  百介坐在右近右侧,阿银则坐在左侧。正座于太郎丸身后的四个男人,每个均是年事已高,

  门外则有约十名年轻得多的男人守卫。

  “这是当然——”太郎丸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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