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森在另辟的车道路口拐了个弯，换道开往郊外，上了山。
天色渐晚，霞光仅剩一线悬在天边。当叶森看见那抹熟悉又陌生的人影逐渐清晰时，山下霓虹闪烁，秋风萧瑟。
“你来晚了。”
叶云舟的嗓音很低，带着沙子磨砺过后的喑哑。他坐在断了的围栏上，熟稔地同叶森说话，待叶森走到身边时才偏过头看人，感叹道：“长大了。”
叶森放下按着心口的左手背到身后，规矩地坐到叶云舟旁边，踟蹰了半晌才憋出一句，“好久不见。”
叶云舟“噗嗤”笑了，大抵是笑的突然被小呛了一下，他握拳抵在唇边轻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叶森，眼神温柔。
太瘦了，这是叶森此时所想。与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但印象里叶云舟是一个与楚遥十分相似的人，若用一个词来形容，唯有洒脱。眼前的叶云舟瘦得脱了形，脸颊凹陷颧骨高耸，手指细细的好似只有薄薄一层皮在裹着并没有多少的血肉。
“我时间不多了。”叶云舟勾唇轻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腹处颇有些自嘲地道，“想和儿子吃顿饭真难啊……果然是老了不中用，出来费了许多时间。”
叶森心里打了个突，他似乎明白了叶云舟的意思。
“地仙的业骨，养在我身上。”
叶森猛地站起身，无措地脱口喊了一声：“爸？”
“诶，别急。”叶云舟笑眯眯的看起来挺高兴，伸手去拉叶森的胳膊把人拽回身边，饶有兴味地问道，“你身上这味挺重，和谁折腾呢？”
叶森猝不及防被问了一脸，傻住了。
“胸口那条龙？”
“……”
叶云舟盯着叶森调色盘般的脸无奈地叹气，“唉……我还想要个白虎崽子当孙子，看来没戏了。”
叶森喉咙口卡着话，被叶云舟堵着没机会问。
“听说族里搬走了？”
“嗯。”叶森知道问的是白虎族，轻轻应了。
“搬了也好。”叶云舟眼神飘忽，“你来之前，很失望吧。”
见叶森没回答，叶云舟自顾自继续道，“楚遥那小子本事不小，应该把关于我的资料全给你了。”
叶森颔首，回答的也不知是哪一句，“是。”
叶云舟不在意，笑着说：“和他爸一样哪条道上的人缘都好，就是命短。”
“楚哥很好。”
叶云舟失笑，“他当然好，他有心，不像我。”
叶森压下心头积攒许久的怒气，像个孩子一样问道：“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叶云舟摊开手掌心喃喃道，“回过神后就什么都没有了，还欠了一身血债。”
叶云舟与楚遥的父亲都是一代传奇，睿智又身怀绝技。与楚遥父亲不同的是，他嘴上说着“视情况而定”心里却秉承着“非我族类必诛之”的原则，有目的性地接近了白虎族，并与白虎族的女妖相恋。叶云舟年轻气盛，早年发现了叶森的存在，知晓凭自己无法把白虎救出，有了白虎族的恋人相助后便成功了，一家三口过了一段逍遥自在的日子。
“妈妈知道吗？”叶森问道。
“她很聪明。”
“她……怎么死的？”
“地仙，因为我……”叶云舟抬手按住自己的脸，表情很痛苦。
叶森深吸了口气，问了个谁都觉得傻的问题，“你爱她吗？”
“我……”叶云舟愣怔半晌，“我不知道。”
那段时间叶云舟常常出神，他很喜欢与恋人孩子在一起平平淡淡的生活，除魔卫道被抛到了脑后，直到被麻烦找上了门……白虎族族规有一条是不伤害纯善的人类，叶云舟知道自己的恋人入世不久十分善良，他算是利用了一个无辜的妖怪。
爱与不爱，对没有心的人并不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筒子们，电脑显卡和硬盘相继坏了，修了好久，正好遇上年底事忙我也很崩溃orz
第85章 第八十四章
叶云舟有些意外叶森会执着于他的感情问题，瘦削的身子笑地轻轻颤抖，“傻孩子，我现在可没时间和你讨论这些。”
天师与妖怪之间并无敌对以外的关系，这是叶云舟从前信奉的准则。若是有机会再回到从前，他一样会与地仙做交易，接受寄养业骨，就为了诛杀一只手染无数鲜血的恶妖。到那时，他会远远避开不入尘世的妖族，宁愿永世孤独。
叶森拧眉，也不想再纠缠那些没影的事，直奔主题问道：“业骨是怎么回事？”
“有糖吗？”
叶森一愣，把出门前白泽塞自己兜里的糖递给叶云舟。看着形销骨立的父亲垂眸剥糖纸的模样，一瞬间什么情绪都消弭在心头，心里空落落的。
这是白泽喜欢的奶糖，奶味浓郁，很甜。叶云舟咬了一口被甜味齁住了，没反应过来已经浑沦吞了下去，嘴里甜味尚在，恍惚中想起似乎许多年前也吃过这么甜的一颗糖。他把剩下的糖块放进嘴里，然后认真仔细地叠糖纸。
叶森见叶云舟喜欢便把剩下的糖递过去，叶云舟摇了摇头，道：“够了。”
叶云舟叠了个小纸鹤，随手捏了个诀，纸鹤从干瘦的掌心振翅而起，朝山下飞去。
“还有一天。”
叶森不解，“什么？”
“地仙的业骨其实是好东西，它能让我保持神志，关于行知的事情都能知道。”叶云舟抚上自己的胸骨处，“我一直醒着，只是睁不开眼，在行知与你们一同前往妖界时我就知道，他醒了。”
“地仙叫行知？”
叶云舟把两个字写在儿子的手心，“他爱人给的名字。”
“什么叫他醒了？”
“行知与你们一样不属于这里，醒来后更不清楚为什么会被困在太古，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人界的生活。长出业骨时他很惊慌，我不清楚他爱人是怎么劝他把业骨进行寄养，我再遇见他时他已是孤身一人，浑身尸气没有一点仙味儿。”
“他爱人让他把业骨养在自己身上？”
“对。”
叶森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人类把“恶果”揽到身上那简直自寻死路。
“我当时在追一个恶妖，那恶妖不仅吃人还吞噬同类，妖力强大。为了救人我肚子上开了一个洞废了一只手，本以为死定了没想到行知正巧出现，他一向不管人间事却突然按着恶妖说和我做个交易。”叶云舟闭上眼睛道，“我答应了。”
“那是唯一的选择。”见叶云舟睁开眼看自己，叶森移开了目光，“放走恶妖谁知道还会死多少人和妖。”
“别把我想的那么伟大。”叶云舟自嘲道，“是人都会怕死，我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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