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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鼓_北有渔樵【完结】(50)

  那孩子仰着脸,身影逐渐稀薄,最终消失在苏忏眼中,那间遮风挡雨的茅草屋也随之零落,原是鬼魂砌来骗过路人的,没有魂魄撑着,不过就是几根茅草三四木柴,别说遮风挡雨,就是点来取暖都磕碜。

  没有了这层障碍物,晨光便毫不吝惜的洒了苏忏和谢长临一身,他们昨日避雨的这处乃是位于皇城之外,清源山之下的荒郊野岭。

  冬初,草黄树凋,一眼望去四周皆是萧条一片,没有什么遮挡视野的东西,那带着白面具的女子也就显的格外碍眼。

  这女人似乎从苏忏和谢长临离开清源观开始就跟着他们,也不怕被发现,距离保持的不远不近。她的装扮特殊,细看来既有大楚的端正,也有游牧民族的精简,袖子与裤腿具是不宽也不长,很方便行动。

  也不知暗中观察了多久,见苏忏和谢长临从茅草屋中脱身而出,这女子才松了口气,冷冷清清的眉目上沾染些许微笑,刚要走上前,却见苏忏逃也似的拉着谢长临就走。

  “……”女子着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溜得飞快”。

  苏忏的命格很不好,就是什么都不干也容易引起祸端,所以他比一般人敏锐几十倍,麻烦刚有形成的趋势,苏忏就会自觉主动的绕道而行。

  他仓皇间拉住了谢长临的手,妖魔血冷,别说是萤火虫,就是洛明这样的长毛野兽只要通了灵,也都跟死人差不多,摸起来冰冰凉凉的。只是苏忏少年时营养没跟上,所以气温一降手脚也不保暖,谢长临便常常仗着一身法力,让自己发光发热,而今中了卓月门的暗算,这层法力消失殆尽,苏忏才猛然发觉,这人竟比自己尤要冷上三分。

  “阿忏,我不是人,不知冷暖为何,不用太顾念我。”谢长临道。

  “……”又来了,那萤火虫的原身莫不是变来骗人的,其实谢长临就是肚子里的蛔虫成的精吧?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此处荒郊野岭已经离清源山很近了,以苏忏的脚程以及符咒的加持,那带着面具的女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视野中。

  但她并不着急,只是轻轻撩过浸了水的长发,将其别至耳后,脸上覆着的那层白色面具也摘了下来。这女子模样很清秀,眼睛似新月,纵使不笑的时候也满含着温柔,但她眉宇微蹙,如愁云拂面,看着略略有些苦相。

  苏忏回了清源观,这女子也没有放弃的意思,刚过一个时辰,苏忏重新换了衣服,便有小弟子从前山而来,说是有位女施主求见观主,正跪在陆压道长的金身下,怎么拉都不起来,观主不去见她,她便跪死观中。

  “……”苏忏自认为名气不大,比起卓月门或其他几位四处趴趴走的道友,他行事最为低调,所以基本上总是他自己揽麻烦上身,没有麻烦千辛万苦来找他的道理。

  这女子却像是认定了苏忏,甚至还在中途设计了拙劣的陷阱来观察他……倘若不是有旧,苏忏实在想不出什么特定的原因,非要请动自己出山。

  “算了,去看看吧。”苏忏一拢头发,尾巴梢仍是有些潮湿,搭在衣服上不好受,他便随手扯一根青带,将头发绑于脑后,刹那间貌似少年,意气风发。

  谢长临坐在他身边,正在拧袖子上的水,闻言拉了苏忏一把,“都要离开皇城了,何必耽搁这一会儿。”

  “也无妨,兴许不是什么大事。”苏忏说这话其实有点违背良心。

  倘若不是大事,谁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又是跟踪又是观察,最后还来一个长跪不起?

  清源观在没勾搭上谢长临这个铁饭碗之前,虽然饿不死,但也没什么闲钱修葺主观和重塑金身,所以前山诸天神仙都有点衣不蔽体,露出里面的白釉或土胚,看起来很不讲究,这也是清源观没什么香火的一大原因。

  那女子跪在陆压道长的陶土像下,一身白衣,身形不算娇小,但十分瘦削,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没有换,头发也耷拉着,跪着的地方逐渐映出了一块湿阴地。

  昨日风雨正盛时她可没有茅草屋避雨,因而比苏忏和谢长临更加狼狈,听见了脚步声也不回头,只是轻声问了句,“是观主吗?”

  “是,在下苏忏,请问姑娘如何称呼?”苏忏见她这一身实在冷的厉害,便让小弟子取了大氅来给她披上,瑶光蹲在那女子的身旁,撑着头好奇心颇重的望着她。

  “奴家施盼夏,绥州人士。”瑶光眨巴着大眼睛在苏忏的示意下将她拉了起来。

  小娃娃个头不大力气却不小,别说一介弱质女流,就是两百来斤的壮汉都能拽一个趔趄,可这名女子却仅是站起身来,她的底盘稳健,不是有武艺傍身,便是与苏忏一样,也略通道法。

  “绥州离此处有数万里之遥,各州府衙门之中也该有能人奇才,姑娘何必舍近求远?”苏忏实在想不明白,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边的谢长临,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阴谋。

  绥州地处边境,事故多发,与壮大之后的巴渎部落只隔一条无名河,而苏忏不久前又在宫里见到过他们的神荼大人——发生在别人身上兴许巧合,可苏忏周围从无巧合。

  关于姬人与的事,苏忏只与谢长临一人提起过,只隔半个时辰,洛明就风风火火地去查这个人了,可至今妖魔界尚无消息传回,不知是查不到还是查不了。

  而在此敏感时期,居然有个绥州来的神秘女子死气白咧的要求苏忏出山,奇不奇怪?

  被贴上了“死气白咧”的字条,施盼夏却毫无所觉,她的脸色很苍白,整个人显的纤弱可怜,但眉目间却有一股森然,仿佛苏忏不答应她,她便会一头撞死在清源山上。

  “我已嫁人为妻,不敢再称姑娘……”施盼夏又道。

  兴许是冻的,她声音都在发颤,但有种没来由的底气。边塞蛮夷之地游牧民族居多,就算是大楚子民也有地域之别,施盼夏从小长在那样的环境中,大概对大氅的用法有所误解,掀起来盖在头上使劲揉了揉,头发倒是干了,那上好的毛领子瞬间板结成一团。

  “那夫人有何所求?”苏忏看着心疼,桃花眼往下一耷拉,眼角的痣都跟着难过起来。

  “我夫家姓吴……曾经与观主有过一段缘分……”那女子低着头,眼泪顺着脸颊一颗一颗往下落,她咬着牙道,“我想请您杀了他。”

  苏忏的记忆时好时坏,关于以前的事,他能忘的都尽量忘了,但有些却不得不记得,就比如给过他饺子的小姐姐,与绥州的吴善人。

  “您是吴大善人的十九房?”苏忏目瞪口呆,他是从巴渎经绥州下江南最后回到皇城的,也就七八年前的事,那时候吴大善人已经一把年纪了,有一位正室不算在列,另娶了十八房妾……观这位女子的样貌不过二十上下,吴大善人真是老当益壮啊。

  “……”施盼夏方才正是伤心的时候,活生生被苏忏的话惊到了,连哭都缓了缓,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唯一的救星,“……我是吴善人的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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