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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龙记_雪江归棹【完结】(5)

  是啊,终南山清霞观前十二万节的石阶,哪是普通人说能走上来就走上来的。

  “你这脑袋是被我姐姐给气糊涂了?肯定是哪位过路神仙出手帮了他一把,这小孩跟咱们有缘。”

  殿内香炉暖烟,那扇雕花木门外是一树金色银杏,翩翩掉着落叶,是他再度苏醒后的记忆。

  那金色真耀眼,那只红珠耳坠再度入眼,一晃一晃的叫他看不真,却又阖上了眼。

  约莫在辞镜那里,他吴秦不过是当年她心软一时救下的小孩,而在他这里,滴水之恩理应当涌泉相报。

  敖棠见这钓鱼翁听完刚才自己那番话,就跟个元神出窍似的站那儿一动不动,便伸出脏兮兮的爪子挠了挠他的衣袖,这才将他的魂儿给勾回来。

  “你那日可真看清了?”吴秦厉声责问道,“辞镜仙子是瑶池里出来的神仙,身份尊贵,岂是你们龙族能够染指的。”

  被吴秦这么一说,敖棠眨巴着眼睛倒有点怀疑起来,皱眉思索道:“我记得她的红珠子耳环,一身白衣,应当是错不了的。”

  接着又补充道:“这天上地下白里一点红这么穿的我也只见过她了,谁没事穿一身白搞得跟冥府白无常似的。”

  话毕,敖棠的眼神落在面前着白衣的吴秦身上,很适时地住了嘴。

  “我说,你见过白无常?”吴秦含笑,上前一步询问道。

  敖棠被逼得连连后退,不敢怠慢道:“倒不曾见过真身,只听得说书的讲过大概轮廓。”

  吴秦举起手中扇子便是要落在敖棠脑袋上,末了一个回转还是收了回去。

  “信不信我送你去冥府见白无常?”

  敖棠抱头便是朝后蹿,口里止不住道:“信信信,四师兄饶命!”

  吴秦一怔,忙问起他:“你方才唤我什么?”

  敖棠两只爪子依旧护在脑袋上,如实相告:

  “我在锅里听见那女道姑叫你四师兄,又听见你师父喊你老四,想来你是清霞观四弟子无疑了。”见吴秦终于将扇子给收了回去,敖棠这才将爪子放下,只绞作一处于肚子前,支吾着道,“你别端着张脸看我了,我知道你吴秦的名号,你那把扇子了不得,故也别对着我了,我些怕。”

  吴秦冷笑,却是将扇子隐去,对他道:“现在知道怕我了,当初是谁借你的胆偷吃我的鱼饵来着?”

  敖棠小声嘟囔道:“我哪知道山脚下那竹屋里住着的是你,不然借我一百个胆也不吃啊。”

  说起吴秦那鱼饵,敖棠至今还在心里头回味无穷,他山珍海味吃惯了,偶然间尝了这么个甜头,果然山上的神仙就是讲究,连个鱼饵都能做得这么香。

  “那你下回还赶不赶孤江里的鱼虾了?”吴秦又问道,见这小家伙怂着脑袋一副惨兮兮可怜怜的模样,支支吾吾道: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混世魔头的名号,但凡江里的河神见我都避让三分,更别提里头的小鱼小虾了,你这孤江里的都是些脓包,我还没说什么了,他们倒先奔走了。”

  敖棠的言下之意便是他真不是故意要吞那些鱼饵的,还望吴秦能够通融他孤江里头的那些怂货,也别再跟他计较这些事了。

  “那也是你先踏的这条河。”吴秦望向敖棠身后葱葱郁郁的竹林,最后还是叹息道,“这屋子用不着你动手盖,你只去珞珈山要来甘露便可,如此我便饶了你,过往不究。”

  料想这竹屋他也不会盖好,不如眼下差遣他赶紧去一趟珞珈山,也好给师父个交代。

  “真哒!”敖棠睁圆了眼珠子,欲将爪子再度搭上吴秦的衣袖,被其毫不留情地推开了。“那我快去快回,这边可就有劳你啦!”

  敖棠这脚刚迈出去,转眼吴秦便伸手将他这么一捞,整个身子平地而起,愣呼呼看着吴秦。

  “方才你说神仙姐姐的事,不可再对外头说起,可懂?”

  在多番挣扎无效后,敖棠就这么任凭吴秦拎着,叹气道:“这事我说不说都不打紧,我大伯那边已经商量着给我堂兄再配门亲事了,据说双方也都见过各自家长,正筹备嫁妆彩礼呢。”

  吴秦的手这么一松,敖棠勉强从地上爬起,将腰间的白玉带往上提了提,宽慰道:“你也是个痴情的种,为这么一幅画跟我吵,可是都晚了。”

  敖棠说完便滴溜着小步伐朝南下山去,剩得吴秦站在竹林下,空听那竹叶沙沙,一片死寂。

  可是都晚了。

  小龙王这一句算是惊醒还在梦里头的吴秦,辞镜那飘渺仙姿转而从天上掉进地里,再打上几个滚彻彻底底掉进无底洞里,黑灯瞎火地在吴秦心中成了水中月镜里花,他白捞了这么几万年。

  几万年,他千算万算,千爱万爱,怎么就差池在这一步,料到她也有情有意,将这情这意慷慨给予除他以外的男子呢。

  袖中折扇恍然落地,上头她还曾题过词,寥寥一句“竹外桃花三两枝”,喜得他当夜在扇面上洋洋洒洒绘下几多桃花,殊不知她赠给他的,也只这三两点桃红。

  不多不少的三两点被他画了一扇子,一扇子的自作多情。

  浑浑噩噩下了山,吴秦挖出树下小师妹藏的酒坛子,就这么抱着痛饮在石狮子旁。

  从日暮到月升,孤江波水漪漪,晃得月影虚浮,手中的酒坛沉入水里,他半个身子浸在江面,接着一头栽向那轮虚晃的明月中,惊得岸边枯枝上的宿鸟飞起,划得夜幕一瞬凄凉。

  不登时那处水面翻滚,吴秦又生生从水底跳出来,淋着一身湿意便朝山上跑去。

  他记得敖棠说“见过各自家长”的话,东海那边自不消说,她这边的家长,除却几万年来每月会面的虚舟子外,还有谁但得上“家长”的名号呢。

  “师父,睡了吗。”

  虚舟子禅房外,他踱步许久才敢在外头轻轻提上一句。

  自打他在山脚安家下后,便是辞镜每月上山,他跟着见一面,此外他只在孤江里头钓鱼,乘舟溯流赏寻良辰美景,是跟这个师父没什么牵扯了。

  因这师父在他之后又陆续收下几名弟子,那个小师妹是他头等嫌烦的灾星,吴秦念他爱清净,基本上也不会多问其他。

  禅房里的灯光迅速熄灭,又空荡荡传来虚舟子极为倦怠的语气:“这就睡了,回吧。”

  “徒弟是来向师父打听一件事的。”吴秦不死心,当然不死心,他这颗心曾死在终南山那十几万台阶覆着的雪水里,又被她生生拘在手里给捂热了。

  “不清楚,回去睡吧。”虚舟子明显是在推辞,只会更加证实吴秦心中所想。

  “辞镜今天来是为了她和东海的亲事吧。”

  这边虚舟子坐在桌前,缓缓道:“既然都知道了,还不快回去歇息,外头寒凉,注意身子。”

  末了,吴秦见禅房门开,里头飞来一把折扇,正是他先前落在半山腰竹林里的桃花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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