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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个方士朋友_食言而非【完结】(44)

  冷惜羽面上淡然自若,手中剑势越发凌厉,如蛇般与其纠缠不休,扰得他失了逗弄兴致。“白衍”停下动作后撤,神情变得阴冷古怪,周身骇人气息令四方余孽跪拜尖叫,争先化作一道白光汇入他体内。冷惜羽不解其中缘由,剑招收不及,不由自主地跟着一道前去。

  “这是……姓冷的快退回来!”墨澄空曾听师父说过某种通过献祭而使自身瞬时增强的邪术,与眼前所见甚是相似。他脸色本就不好,此时更是惊如死灰,眼睁睁看着“白衍”聚起一团黑气,一掌照着冷惜羽面门拍下。

  血腥味四散。

  冷惜羽跌坐在地,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一幕,也顾不上擦拭溅射到脸上的血珠。方才那掌必然是躲不过的,哪知白染从旁侧杀出,一剑斩下这只手,干净利落。

  “白衍”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即又嘲讽道:“阿染,你终究还是偏帮着另一边的。叔父心都凉了,唉。”

  “凭你也敢妄称叔父?”

  远远传来人声,一道黑色人影紧随其后,落至众人身前。黑衣兄弟仍旧通身漆黑,不同往常之处便是手中多出一柄长剑。

  “到处寻不见你,原来是陪儿子下山历练去了。哟,瞧着脸色不好,腿疾又犯啦?白宗主?”

  白衡听罢并不解释,揭去伪装以真面目示人。碰巧路过行侠仗义是他,暗中跟随施以援手是他,或许他此生所做最出格一事便是弃宗门不顾随子下山。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父亲的心又哪能轻易读懂呢。

  “父亲,我……”喜忧齐齐涌上心头,白染一时失了稳重,有些不知所措。

  “退下。”白衡惨白着脸呵斥道。他已多年不曾外出,每每腿疾发作皆需卧床静养。此番折腾全仗强撑,疼痛难忍,即便站立不动也需花费极大工夫,致使众人遇险时难以及时施救。

  “退下?哈,白无思,你未免太过自信了。这里所有活的死的联手,也难从我手上讨得半点便宜。”吸取完精气,“白衍”浑身骨骼“咔咔”作响,头顶凭空生出一对尖角,四肢成利爪状,霎时间伸展为一只足有三人高、面目狰狞的怪物,肤上绘满艳丽奇异的图腾,双眼如初升红日般鲜红灼目。

  祠堂房梁应声倾塌。一地狼藉之中,鬼王怀抱甘棠夫人骸骨,正卖力啃食着,缭绕的黑气自顶端往下笼罩整座翠忘山。白衡反手一掌逼退众人,提剑独自迎上前,鬼王头也不抬,随手扫过几块碎石瓦砾往他腿上招呼。他连连跳跃闪避,终于支持不住单膝跪倒,鬼王利爪扑下、就要将他刺穿时,一道人影闪现挡下一切,顺势将剑身没入鬼王心口。鬼王吃痛抽回利爪,而白染虽被戳出几个血窟窿,仍是面不改色。

  鬼王紧捂住胸口,似是想到什么趣事,不顾伤痛咧嘴一笑:“呵……我的好侄儿,你现在可是在想‘这利物穿身之痛也不过如此’?呵呵……一个死婴为何能存活至今?是因你祖父每日灌输的灵力,还是赠与的金丹?不够,还不够!家里人生怕你有任何闪失,怕极了。对了,你可曾听说一种墨家秘术,‘魂绊’?”

  “你——闭嘴!别说了!”白衡怒道。

  “哈哈,为何怕他知道?祖父、父亲为保住他煞费苦心,多么令人感动!为何怕他知道?”

  白染身形一僵,问道:“什么意思……什么秘术、‘魂绊’、墨……墨家?”

  “所谓‘魂绊’,即是墨氏血亲以自身为源与他人结绊,从而分担他人伤痛、自损以保全他人。你猜猜,现今唯一一位墨氏子孙与谁结了绊,灵力低微的他分去伤痛后又能坚持多久呢?”他勾起一抹邪笑,“如此,你身上的伤还疼不疼了?”

  呼……呼……

  白染听见自己呼吸沉重,心狂跳不止,身子不受控地往下坠,眼神空洞洞的,脑中嗡嗡作响。

  答应过要护你周全,为何到头来,伤你最深皆是因为我……

  他伸手去够父亲衣角,死死攥住,哑声问道:“爹,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像埋怨,像质问,又像在喃喃自语。

  见他这副样子,白衡恨不得痛打一顿叫他清醒,却还是不发一言,只默默叹气。

  眼前这几人,两个半死不活,一个站都站不起身,一个毛头小子,一个半大孩子,怎么着都能一招全灭。鬼王笑道:“实在不忍心打扰诸位,有话还请黄泉路上慢慢说道……呃!”

  一硬物飞来直击他面门,紧接着几道阵法落下,将几人与之隔开。“墨澄空”指夹符咒缓缓走出,仍是面如死灰,双眼却异常明亮。“恨生”于鞘中颤动,倏地飞出悬在他身前。他接剑,开口道:

  “鬼君别来无恙。”

  玉石俱焚

  他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笑容,与这张清秀俊逸的面容极为不符。恨生剑再遇旧主,兴奋地“嗡嗡”颤动。

  鬼王细眯起眼打量他许久,终是想不出更多一种解释,便嘲讽道:“墨太清若知道他投胎转世成了你这么个资质平平的小子,怕是要哭了。”

  “您多虑了。太清不过是效仿鬼君、借后辈躯体一用罢了。”他身子本就单薄瘦弱,又及方才才替白染担去大半伤痛,这会就连举剑也有些吃力。

  鬼王几乎要笑出眼泪:“愚蠢至极!敢到我跟前来也不找个相当的。我是没瞧出这小子有哪点过人之处,除了出身。”

  墨太清垂眸浅笑,声音清润温柔,道:“鬼君只管担心自个儿脑袋便是。它既被我斩下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他屈指轻弹剑身,发出“铮铮”两声响,亦折射出一道寒光。“可别小瞧了我墨家人啊……”轻飘飘抛出一句话,尾音未落,他倏地一跃而起,一剑没入鬼王胸膛,即刻被钳住甩飞,几个后跳安然落地。

  鬼王用他仅剩的一只手捂住血洞,声嘶力竭道:“为何总不肯放过我族!”

  墨太清啐出口血,冷冷笑着:“呵,事到如今尔等还不知错?自你先祖舍弃正道之时,便已将你全族上下推至风口浪尖。灭人道、行奸邪,人人得而诛之!”说罢又提剑上前。

  “矮子你疯魔了?快放我过去!凭你一人如何能敌?”冷惜羽以灵力相逼无果,抛却一贯自持的矜持涵养,奋力捶打屏障高声叫喊,“白公子你倒是帮着劝劝啊!”

  “没用的。”白衡一手握剑支地,一手护住儿子,叹道:“此刻支配这具躯体的是与你几人毫无情故的墨太清老前辈。他所设下的阵法即便是先祖在世也难保能破。”

  白染无力地垂放双手跪坐着,脸紧贴阵壁,怔怔望着那个他在心里唤过无数次“阿澄”的人手持兵刃孤身涉险,思绪仍停留在得知真相后的震惊与痛苦中。往事一幕幕如枝叶蔓蔓缠上心头,那人是讨厌鬼、缠人精,更是知心人,是天地间极温柔的一瞥,是他的午夜梦回、欲说还休,是他的最不愿辜负。还未及剖白心意,还未赏遍世间风物,还未携手共余生,那人步伐愈迟剑招愈缓,忽然止住脚步回头冲他一笑,眉眼弯弯,紧接着身后黑影一沉,半截身子已没入鬼王嘴里,被三两下生吞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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