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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_蔡骏【四部曲完结】(145)

  “你是谁?”

  虽然身处如此险恶的境地,但童建国问得镇定自若,反倒将X当作了自己的俘虏。当年在金三角的战场上,就是把头拴在裤腰带上,几次重伤从鬼门关前打滚回来,面对敌人的枪口从不会害怕。

  “我是X。”

  黑衣人也同样平静地回答,同时把一只枪塞回到掖下的枪袋。

  “叉?”

  童建国明白这种家伙有许多代号,但至少从没听说过这个“X”。

  “对不起。”他还显得非常客气,大墨镜下的嘴角微微一笑,“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你为什么不把我杀了?”

  他知道像X这种人是冷酷无qíng的,按常理将立刻开枪gān掉自己,绝不会有半点拖泥带水。

  “现在还不是杀死你的时候。”

  “是的,我已经老了。”童建国无奈地苦笑了一下,鬓边的白发随之而颤动,“不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厉害,也不值得你动手了。”

  “不,我会动手的。”

  X的话gān脆利落,随即轻轻用脚踢了踢他,又对他扬了扬下巴,意思是让他快点爬起来。

  童建国qiáng忍着手上的伤痛,硬撑着艰难地站了起来,肩膀顺势靠在太平间的门上。

  “请进去吧。”

  “什么?你让我进太平间?”

  黑衣人X冷酷地点了点头:“是的。”

  “没错,每个人都会进太平间的。”童建国自嘲地冷笑了一下,接着蹒跚着走进了太平间,“如果你足够走运,又死得全尸的话。”

  “所以,你应该说一声谢谢。”

  面对X无qíng的目光,童建国显得颇有礼貌,仿佛是酒席间的礼尚往来:“是的,谢谢。”

  然而,冰冷的太平间里,充满了尸体的气味,冷气聚拢在下层空气中,让他的膝关节隐隐作痛,硬挤出来的苦笑也中断了。

  “别害怕,你的运气不会差的。”

  X冷笑了一下,随即关上了太平间的铁门,迅速将门反锁了起来——也不知道这个医院是怎么设计的,居然让太平间有反锁的功能,难道是为了防范僵尸们晚上跑出去?

  “我一定会死得比你晚!”

  在铁门关拢的刹那,童建国咬牙切齿地喊了出来。

  他痛苦地站在太平间里,依靠左边的肩膀靠在墙上,腾出右手来用力拨弄门把——但铁门被锁得非常紧,无论他怎么折腾都打不开来。

  几分钟后,他终于放弃了开锁。既然连僵尸们都对此无能为力,他一个凡夫俗子又岂能如愿?

  由于用了很大力气,左臂上的伤口流血更多了,几乎染红了整条衣袖。童建国呻吟着倒在地上,只能用右手撕碎裤脚管,作成一条简易的包扎布,把受伤的左臂包起来。当年在战场上几次受伤,根本没有战地救护与军医,完全靠自己包扎伤口来救命,这套动作早已熟能生巧。

  虽然伤口被完整包扎,但子弹仍躺在上臂的肌ròu里,而且很有感染的可能——如果伤口被细菌感染,不但一条胳膊可能保不住,整个人体都会陷入高烧之中。最严重的就是全身感染而死,其次就是被迫截肢——不,他宁愿往自己嘴巴里打一枪,也不愿锯断一条胳膊!

  他忽然想起来到医院的目的,紧张地摸了摸上衣口袋,幸好那瓶血清还完好无损,没有在刚才的搏斗中摔坏。

  “Constantine血清(抗黑水鱼毒)”童建国轻声念出瓶子上的标签,随后狠狠地咒骂,“该死的瓶子!”

  为了拯救孙子楚的小命,他不但牺牲了亨利的生命,似乎还要这个太平间里,葬送掉自己五十七岁的老命。想到这恨不得把这血清砸了,他将瓶子举到半空又停了下来,轻轻叹了一声:“砸掉你又能救我的命吗?”

  于是,他将血清瓶子又塞回到怀中,继续咬着冻得发紫的嘴唇。伤口已不再流血了,也许这里的冷气有助于凝血?或者有助于凝固成一具尸体?他感到极度的寒冷又疲惫,甚至连伤口的痛楚都忘却了。

  渐渐低下头来,背靠着冰凉的铁门,听天由命地闭上眼睛。在许多具尸体的围绕中,此地已变成一座公墓,等待自己也变成其中的一员……

  ※※※

  依然是南明医院。

  童建国在太平间陷入沉睡的同时。

  小枝正吃力地推着一辆行李车,载着受伤昏迷不醒的叶萧,在láng狗“天神”忠诚的护送下,悄然抵达医院的门前。

  yīn沉的乌云下,她仰望沉睡的医院,不知里面还躺着多少死人?记忆再一次占领大脑,仿佛回到一年之前,那些疯狂的日子。越是熟悉的地方,越容易被恐惧占据。这间医院留给她的恐惧,已在心头压了整整一年。

  然而,“天神”毫无禁忌地走进医院大楼,回头朝主人望了一眼,眼神竟像一只温顺的金毛。

  小枝看了看推车上的叶萧,依旧蜷缩成一团没有知觉。停顿了几秒钟后,小心地将他推入大楼。

  她的妈妈活着的时候,是南明医院最优秀的外科医生。她从小就经常被妈妈带到医院,还会偷看一些小手术,至于死亡的过程更是屡见不鲜。常常有刚死去的病人,躺在担架上从她的身边推过,而十几岁的小姑娘毫不慌张,还调皮地摸摸死人的脚丫,来分辨死者断气的时间。有一次她偷偷溜进太平间,却听到一阵幽幽的哭泣声,才把她吓得魂飞魄散地逃出来。

  鼻息间再次充盈着药水气味,纵然隔了一年也难以消散。艰难地将叶萧推进走廊,两边的房间全都寂静无声,宛如牢房关住了时间——她也曾在此被关过十几天,在严重的流感侵袭下,终夜孤独地守望星空。她也在此得知了父亲死去的消息,仅隔一周便是妈妈的死讯。外面的世界已是人间地狱,她被qiáng行软禁在医院里,最终却悄悄“越狱”出逃,离开这个伤心地再也没有回来过。

  此刻,小枝又回来了,虽已见不到一个活人,但每个房间都那样熟悉,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她推着叶萧来到外科急诊室,这里有不少急救设备,也包括妈妈用过的外科器械。急诊室里居然还有一台挂壁电视,以前是给输液的病人们看的。

  在熟悉的空气中深呼吸了一口,却实在没有力量把叶萧抬到chuáng上。她只能找来一副担架chuáng,就这么铺在急诊室的地板上,把叶萧从手推车上拖下来。

  这样折腾了好几分钟,叶萧仍处于昏迷中,但总算躺到了担架上。小枝的额头布满汗珠,“天神”焦急地在旁边打转,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到主人。

  虽然感到又渴又累,但她马不停蹄地忙碌着,先将叶萧的手枪放进抽屉,生怕万一走火伤到自己。她找来医用纱布和消毒药水,解开他头上本来的包扎,再用碘酒仔细消毒清洗一遍。还好失血不是很多,也没有更严重的损伤。接着用gān净纱布重新包扎,几乎是完全专业的动作——小时候妈妈全都教过她。

  还必须清理叶萧身上的伤口,但没力气脱他的衣服,只能找来一把大剪刀,将他的上衣和半条裤子剪碎了,这才露出他浑身的淤青与擦伤。她仔细地用药水涂抹每一块伤处,包括所有软组织的挫伤。

  尤其是他被“天神”咬伤的手肘处,小枝一边涂一边教训láng狗:“谁让你真的咬他的?看把他给咬伤了吧?你真该死啊!”

  而“天神”乖乖地在边上趴着,保护着主人和她的伤员。它胆怯地垂下头来,变成了温顺的小宠物,因为犯错而被主人训斥。

  叶萧被打上不少护创膏布,全身白一块紫一块的,搞得像阿富汗战场归来的重伤员。等到把他全身收拾gān净,小枝的后背已全是热汗了。其实他身上的伤都无大碍,皮外伤养几天就会痊愈,最严重的不过是被狗咬伤的手肘。关键是一直昏迷不醒,又没办法做头部CT检查,最怕大脑受到损伤——搞不好要么变成植物人,要么就是脑死亡!

  想到这后背的热汗全变成冷汗了,小枝恐惧地抱着他的头,胸口不停地颤抖起伏。原本隐藏挑逗与邪恶的眼睛,竟忽然有些湿润红肿了。

  她忍着眼眶里古老的液体,贴着他的耳朵柔声倾诉:“对不起!叶萧,全是我的不好!是我该死!我保证不会再逃跑了!我发誓不会再让你难过了!对不起!你快点醒过来吧!快回来吧!”

  担架上的叶萧依旧双目紧闭,那表qíng就像刚刚死去的战士,躺在爱人的怀中不再苏醒。

  终于,两滴温热的清泪,从二十岁的女孩眼中坠落,垂直滴到叶萧的眼皮上。

  滴水穿石。

  滴泪穿心。

  小枝的眼泪,似一汪chūn水肆意蔓延,渐渐融化凝固在他脸上的冰,渗透入眼皮之下的瞳仁……

  他的睫毛抖动了一下。

  同时也让小枝的嘴唇抖动起来,她像做梦一样眨了眨眼睛,嘴里却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因为,叶萧的眼皮也在缓缓颤动,直到睁开一双疲惫的眼睛。

  他醒了。

  眼睛里是一个白色的世界,朦胧的世界,覆盖着一层薄纱,面纱后面是另一双美丽的眼睛。

  虽然还是那样模糊,无法认出这张脸是谁?心底却已被这双眼睛深深刺痛,那感觉竟然如此qiáng烈,疼得他瞬间就喊了出来。

  “啊,你哪里疼啊?”眼前这双神秘的眼睛,似乎正在为他而忧愁,她几乎紧贴着他的脸说,“终于醒过来了!”

  喉咙里火辣辣地烧起来,他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你……是……谁?”

  “你说什么?你不认识我了吗?”

  他茫然地摇摇头,看了看这个白色的急诊室,却发现自己躺在地板的担架上,同时还赤luǒ着上半身。旁边蹲着一条巨大的láng狗,伸出舌头要来舔他的脸。

  “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鬼地方?我怎么了?”

  “天哪!你全都忘记了吗?”她的表qíng更加痛苦了,无限哀怨地轻声道,“你——连我都忘了吗?”

  “你?”

  叶萧不置可否地努力睁大眼睛,视线比刚才清晰了不少。他明白心里确实有张脸,尤其是一看到她就会感到疼痛,仿佛这张脸就是一根针,直接cha在他的心脏深处。

  “我是小枝!不是荒村的欧阳小枝,而是南明城里的欧阳小枝。”

  她的特地qiáng调让叶萧点了点头,但眼神依旧是懵懂的,他皱着眉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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