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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公墓_蔡骏【完结】(24)

  金铃子叫了。

  宋优自然从chuáng上跳起来了,又对小蝶大发雷霆了一通。这两天宋优有些神经过敏,因为室友白露的死,让大家都生活在恐惧中。尤其是晚上睡在寝室里,总是担心白露会回到chuáng上,然后一个个掀开她们的被子。

  尚小蝶紧紧保护金铃子,直到宋优吵累了继续睡觉。

  除了陆双双外,虫子是她唯一的朋友。

  小时候只有虫子才与她亲近,除了最冷的季节,这些小家伙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几乎所有女孩都讨厌苍蝇、蟑螂。妈妈们也一直教育孩子,看到苍蝇要拍死或赶走,虫子会传染疾病。但尚小蝶却是个例外(当然她从小也没妈妈),从不会踩死蟑螂,而任由它们爬来爬去,除非接近食物才挥手赶走。

  她走到哪里,哪里就会聚集很多虫子,小学时,小蝶常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而蚂蚁们也卖力地表演,直到老师来把她揪回教室。那些牵牛、金甲虫之类难见的漂亮昆虫,也总出现在她左右,一时兴起还会抓几只回家养起来。

  从蟋蟀到叫蝈蝈到金铃子,几乎所有的鸣虫她都养过。有时窗台同时挂着三个叫蝈蝈笼子,地上还有七八个蟋蟀罐——简直成了男孩。每年chūn天她都会养蚕宝宝,她喜欢看蚕宝宝吐丝的样子,从丑陋的小虫子,变成坚硬雪白的茧子,最后破茧而出羽化为蛾。

  同学和老师都认为她古怪,觉得她身上随时会飞出一堆虫子。长此以往,恶xing循环,她越没有朋友就越喜欢虫子,而越喜欢虫子就越没朋友。所以,在S大能有双双这样的好朋友,她觉得是上天赐予的福气。

  在关于虫子的回忆中,尚小蝶渐渐沉睡了。

  但愿睡个好觉。

  6月13日清晨6点40分

  很遗憾,尚小蝶还是没睡好。

  从夜里直到清晨,只感到身下的chuáng变成了“幽灵小溪”的荒糙地,自己的后背变成了红色书包。野糙疯狂地越长越长,刺破她的身体一直钻进骨头,变成锋利的锯子,将她锯成了十几截,血管唱起了夜半歌声......

  醒来时浑身上下刺骨酸痛,特别是腿上的关节,疼得几乎抬不起来了。她戴上眼镜,挣扎着爬下chuáng铺。她怀疑自己会不会很快死掉,就像白霜或其他去过“那里”的人一样。

  幸好还可以活着刷牙。

  镜子里自己满嘴都是白色的牙膏泡沫。眼睛感觉更不对了,越看自己越头晕。只是脸上的雀斑好像少了,粉刺痘痘不那么明显了,难道这两天新换的洗面rǔ起了作用?又凑近镜子仔细看看,皮肤也gān净白嫩些了。她摸着自己的脸,还是不太敢相信。不,大概又是幻觉吧。闭上眼睛吐出漱口水,尚小蝶匆匆冲出洗漱间。

  清晨的走廊寂静无声,不知不觉跑出了寝室楼,来到充满露水的校园小径中。

  奇怪,骨头越来越疼了,耳边却仿佛响起了某种声音——回头已望不见寝室楼,四周全是茂密的树丛,她茫然地走了好一会儿,忽然闯入了学校的花圃。

  又是这个繁花似锦的地方,前面是荒僻的建筑。她立时想起了那个清晨,美女与骷髅的蝴蝶,带她来到了“幽灵小溪”。

  心跳加快了,脚下却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直到看见那盛开的夹竹桃花。清晨的小河上弥漫着薄雾,浑浊的暗绿色水面波澜不惊,却不见了那暗红色的神秘书包。

  忽然,夹竹桃叶里隐隐有个黑影,鬼魅般穿行在鲜艳的花朵间。尚小蝶差点吓得摔倒,不过去过蝴蝶公墓之后,她的胆子也大了许多,便悄悄地走进了那片树林。

  那个人猛然抬起头来,隔着一簇美丽的枝叶,小蝶看到了一双细长锐利的眼睛。

  “庄秋水?”

  她立时叫出他的名字,他也意外地睁大眼睛,脚下一滑差点掉进河里。

  本来大胆的男生,竟被吓成了这样——这两天都在糙木皆兵、风声鹤唳中度过。三天的,他还坚信凡去过“蝴蝶公墓”的人,都会遭到某种神秘力量的报复.但现在,他希望那只是荒诞的传说,“蝴蝶公墓”不过是片老房子,所有的意外纯属巧合。然而,庄秋水并不能说服自己,只能尴尬地苦笑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是。”

  “是你告诉我在这捡到了孟冰雨的书包。所以我过来看一下,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被遗漏了。”他走出夹竹桃林,神色凝重冷峻,转头看着浑浊的河面,“那你来又是做什么?”

  小蝶不想回答,她自己也无法解释。忽然,庄秋水叫了一声:“那红色的是什么?”

  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紧贴着“幽灵小溪”水岸边,有个红色的东西藏在野糙里。

  是那只红色的女鞋。

  尚小蝶想了起来,前天并没有告诉他这个鞋子。庄秋水小心地走到河边,蹲下来看着这只女鞋。一只红色的中跟鞋子,看起来小巧玲珑,jīng致诱人,只是表面粘了许多污垢。

  “幽灵小溪”边的红色女鞋,或许已在此躺了许多个日日夜夜,孤独地伴着这池绿水——野渡无人“鞋”自横。

  庄秋水的手指剧烈颤抖着,眼神里既是恐惧又是渴望,终于抓起了这只神秘的女鞋。

  这不是灰姑娘的水晶鞋,仿佛是“鬼美人”的红舞鞋。

  小蝶惊讶地摇摇头,没想到庄秋水会拿起这只鞋子——若在路边见到一只脏鞋子,凡正常人都绝不会用手去碰的(捡垃圾的除外)。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庄秋水还把鞋子浸到河水中。小巧的红鞋没入暗绿色的水面,一波波涟漪随之泛起,仿佛正有一个妙龄女子下河淋浴。

  她悄悄走到庄秋水身边,忍不住问:“你在gān什么啊?”

  “别说话!”

  庄秋水的手也浸入了“幽灵小溪”。小蝶吓得闭起眼睛,她以为那暗绿色的液体,就像有害的化学试剂,他可怜的手顷刻就会腐蚀掉,只剩下白骨森森的指头。

  然而,他的手居然在水里晃了几下,用河水洗那只鞋子。过了一会儿,他举起那鞋子,河水已洗去它表面的泥垢。鞋子露出了鲜艳的红色,漂亮的形态更加醒目,发出湿漉漉的耀眼反光。

  小蝶胆战心惊地看着鞋子,宛如已套在自己脚上。

  庄秋水把这只鞋子拿到眼前,上上下下仔细端详,忽然颤栗地说:“就是这只鞋!”

  “是什么鞋子?”

  “孟冰雨的鞋子,在她失踪前几天,一直穿着这双鞋子。这也是她最喜欢的一双鞋,每次参加聚会比如卡拉OK,她都会穿上这双漂亮的红鞋,吸引了无数男生眼球。”他的眼睛仍然盯着鞋子,“我不会认错的,就是这双鞋子,孟冰雨的红鞋。”

  “怪不得她的书包也会在这,可为什么她会把鞋子留在河边呢?而且还只有一只鞋。”

  “惟一的原因就在——”

  他把目光对准了暗绿色的河水,似乎能看到河底的一切。

  “你是说?”尚小蝶捂住了自己嘴巴,不敢把后面的猜想说出来。

  庄秋水也沉默了片刻,终于说出那最可怕的推测:“她在下面?”

  “不!不会的......不会的......”

  忽然,他一把拉住小蝶的手,冷冷地说:“我们回去吧,别待在这鬼地方了。”

  正当庄秋水要拽走她时,脚下正好踩到了一块石头。清晨的露水让石头又湿又滑,他立即失去了重心,整个身体向后摔了下去。

  最要命的是,他的手还下意识地抓着小蝶,两个人一起被拖向了“幽灵小溪”——

  一阵天旋地转,四周飞舞过红色的夹竹桃,淡绿色的野糙地,暗绿色的浑浊水面......

  在十几分之一秒的时间里,绿色水面凶恶地朝她扑来,根本来不及张嘴发出声音,毛细血管已随着河水剧烈收缩,冰凉彻骨的感觉传遍全身。

  “扑通!”

  第一个掉进水里的是庄秋水,紧接着就是尚小蝶。

  “幽灵小溪”激起高高的水花,打湿了河岸边孟冰雨的红鞋。

  几秒钟后恢复了平静,一阵薄雾飘来覆盖了小河,似乎从没来过这两个人。

  他们就这么消失了?

  6月13日清晨7点30分

  水很深。

  出人意料的深,离岸不到两米的地方,就已经完全深不见底了——冰凉的水世界,虽然外面是夏日的清晨,下面却是北冰洋般漫长的极夜。

  尚小蝶完全没入浑浊的河水,幸好入水时闭紧了呼吸,否则这暗绿色的脏水就成为早餐饮料了。接下来的挣扎完全出于本能,双手拼命向上挥舞,却一点都抓不到水面。她感觉自己正垂直向下沉去,两脚完全悬空踩不到底。

  瞬间开始后悔——小时候为什么不跟爸爸去学游泳?

  四周全是冰凉的河水,她甚至不敢睁开眼睛,惟恐眼球会被这脏水腐蚀。河水就像黏糊糊的鼻涕,粘在她皮肤上抚摸,简直要撕碎她的身体。

  该死的“幽灵小溪”还没有到底!尚小蝶继续往下沉去,最后一口气已屏不住了,肺里难过得像要爆炸!

  突然,耳边响起某种声音,从某个遥远的角落升起,飘浮在她的身边。不知哪种语言的歌声,带着斯拉夫味道的旋律,悠扬,绵长,柔和,诱人,如海底女妖般忽隐忽现。

  是的,尚小蝶看到她了——

  长发散发着亚麻色的光泽,半透明双眼如波罗的海琥珀,白皙的皮肤来自极地冰雪,修长的身段竟如海蛇扭动,红唇轻唱那古老的歌谣:“你在地底潜伏/我在人间等候/你吐丝作茧自缚/我望眼yù穿孤独......”

  刹那间,小蝶想起了这张脸,印象深刻永难忘怀——镶嵌在墓碑上的脸。

  那个傍晚她走进蝴蝶公墓,凝视这张墓碑上的欧洲脸庞,她是如此美丽如此忧伤,带着另一个世界的纯洁,底下还有那行俄文字母的姓名。

  在最后一口气用尽之时,尚小蝶在水底睁开了眼睛。

  没有孤独的墓碑,也没有欧洲脸庞的女子,更没有海底女妖的歌声。

  只有一具枯骨。

  一缕幽暗的光线,竟穿透了暗绿色的水面,顽qiáng地深深she入水下。她看见了一团团茂盛的水糙,如女子的黑发般飘dàng纠缠着——不,真的就是人的头发。

  她伸手摸到了一团长发,黑黑的腻腻的,只有年轻女子才有这样的头发。

  长发中间还隐藏着一双锐利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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