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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人_这个六月超现实【完结+番外】(4)

  似乎只有这位幺孙被赐名如此,也只有他备受我的祖先宠爱,甚至到了溺爱的程度。而书中说道“幼而聪敏,善属文……风仪玉立……祖父甚爱之,刻玉人,洁白齐润,寸步不离身。”则多了几分奇怪意味。

  我不禁想象,一排排玉人围绕在我的祖先身侧,有些像他的母亲,有些像他的幺孙,但我总觉得它们肯定没有脸。因为活人太美了,死物是无法雕刻出那股生气,那股灵动的美丽。这是我从小学习雕刻玉石的体会。

  不知不觉夜深人静,困意逐渐上涌,我枕着书信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然而,梦里尽是栩栩如生的玉人,我低下头,发现本该是脸的位置一片空白,只有两个空洞,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渊。它们散落在四周,都在冷冷地看着我,或者说,看向我身后的某些东西。我慢慢回过头去,那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侧身坐着,正紧紧攥着一尊玉人又哭又笑,顾不上指缝间渗出了鲜血。我忍不住走近一些——那尊白玉美人的眼睛,忽地直勾勾看向了我——是活的!

  我一下子惊醒了,背上爬满了冷汗。

  ☆、05

  直到第二天清晨,我依然心惊肉跳,只好调大了电视机的音量,才稍微安心一些。

  我不敢乱走,因为刚买回来的玉石还堆放在工作间,来不及处理。我甚至有了猜测:从我的祖先开始,注定我要爱上玉,在一无所知的时候雕刻出许许多多玉石美人。不论男女,它们或许有着同一张面孔,但不曾完美地呈现出来,最后被遥远的过去慢慢淹没,杳然无踪——

  不对!

  我忽然记起那日邱庆才诡异的笑声,他一边不停念叨着“是我的”“生生世世”之类的话语,一边用指腹无意识在未雕刻完成的玉人表面摩擦,直到白玉染上一抹浅红。而那尊玉人……似乎是有半张男性面孔的,与那些被称作失败品的截然不同。我有些气恼,当初为何不仔细看看,如今已不能确定那尊小雕像是否安好,又或者变成了填满邱庆才肚腹的碎块之一。

  无奈之下,我只好回到客厅,无头绪地继续翻看抄本,试图寻找更多蛛丝马迹。

  这回,我又找着了一本带图画的书,上面记录了各种古代殉葬的规矩,画里苍白又鬼气森森的人俑让我倍感不适。突然,其中一页吸引了我的注意:据说大弋由各个部族组成,流传下来一些诡异的习俗,例如情人墓。所谓情人墓,指的不是死后合葬,而是殉葬,在一方死后,将活着的另一方封存在玉石里,葬入墓穴。被迫殉葬者,往往不是死者的情人,而是他深深爱慕却求之不得的人,即强行夺走对方的性命,并且试图让对方生生世世属于自己。因此情人墓是个极其邪门且血腥的殉葬方式。这些记载尚好,但结合邱庆才讲述的故事,激起了我内心的恐惧——

  我的祖先,邱永泉,他建了一个非常宏丽的情人墓。

  啊,在这里,不得不提邱庆才生前对我讲述的某个故事。当时他思绪有些混乱,翻来覆去地说着玉人,说那位权势滔天的祖先如何搜罗天下美玉,又如何永远保留他所认为的美丽。是的,就是殉葬,我的祖先疯狂地杀害他能找到的美人,制成有血有肉的玉人,摆满了整个情人墓。然后,他再也没有出来。

  “呵……他想要的不是这个……我知道了……更年轻的……我终于……”邱庆才那浑浊的呼吸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我似乎懂得了他的意思——我的祖先想要的是活人,而非死气沉沉的玉。可他不能完成自己的愿望,因为他太老了,因为他恐惧那份美丽,因为他想要抢夺的是他的幺孙,那个酷似他母亲的孩子。

  一阵风吹动了未关紧的窗户,也翻动着书页,被歪斜写着的血红的名字在我眼前不停跳动——邱瑾。那不是毛笔字,也不是像用钢笔抄录的痕迹,而是血液流淌直至渐渐干涸,弥漫着不详的味道。

  我不能动弹,硬撑着长长吐出一口气。那些散乱的东西串成了一条线,一条令我胆战心惊的线,一条系着鲜血与美玉的线——我的祖先,对他的母亲产生了妄念,并且以某些手段,强行与母亲发生了关系。他在信中提及“母亲得病”“来不及看一眼她的孩子”,啊,她的孩子,莫非就是那个残疾的长子?大半年时间,足够生下一个近亲□□的产物,一个畸形儿。

  而这个孩子长大后,与女子成婚,生下继承了祖母美貌的邱瑾,也就是邱永泉的幺孙。呵,我的祖先怎能不为之痴狂?那可是与他母亲非常相像、流着他们共同血液的孩子,非常健康,非常美丽,宛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但我的祖先最终似乎没能让他殉葬,爱而不得,日益疯癫。

  简直就像……吞玉自杀的邱庆才一般。

  我不敢继续想,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里隐藏了鲜血和尸体,每一尊玉人都是邪恶的化身,又是美丽的象征。终于,书页翻到最后,我瞪大了双眼,几乎失去呼吸。

  满满的、扑面而来的红色在纸上泛滥,写下它的人情绪非常激动,说不清一笔一划之间是恐惧,抑或渴望。邱庆才自杀当天,竟念念不忘这个离奇的故事,甚至用血留下记录:

  “哈哈……哈哈哈……我不会让你逃走……再也不会……他回来了……他不是……绝对不能……永远陪着我……玉啊!玉啊!”

  我决定,再回老家一趟。

  ☆、06

  半月后,大雪纷飞,祖宅的屋檐下挂满了冰凌。

  我裹紧了围巾,走进那个阴暗的小房间里。血迹早已被融入石头地板里,黑蒙蒙一片,倒还有些泛红。碎裂的玉石大多被清理走了,只剩角落残余的一点,在灯下闪烁着温和的光。我小心翼翼地四处走动,忽然注意到柜子背后的墙角边缘有几道很细的划痕,和地上的痕迹不同,是用雕刻刀划出来的。虽说墙上也有这类痕迹,但是我莫名地有股感觉,仿佛知道那是个变体的“玉”字。

  我试探性地搬开柜子,发现背后居然贴着一张古代美人画,撕下之后,露出了一个小空间。正中摆放着那个快要完成的玉人,依然没有眼睛,其余地方被血涂了个遍。而玉人的背上刻着几个字,有的像“瑾”,有的像“琼”,大概是名字。我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按理说,纵使看遍了那些书信,一般人也很难猜到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如果没有邱庆才的话,我也很难做出大胆的猜测,更不会深陷在离奇又诡异的故事里无法自拔。为什么邱庆才能了解那么多细节?尤其是我的祖先建造了情人墓一事,在书里很少提及,除非是他本人活过来了……

  等等!

  活过来了?

  我捧着那个栩栩如生的玉人,双手颤抖,只觉得屋里比外面寒风呼啸更冷,直直冷到骨头里。

  如果说,邱庆才就是邱永泉,那么,一切都合理了。

  他说“他回来了”,要么指意外回到祖宅里的我,要么是指历史的幽灵附在了他的身上。我更相信后者,尽管它如此荒谬。邱庆才大半辈子也没能想起过往,想起那份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的爱,直至垂垂老矣,对着满屋亲手雕刻出的玉人,才忽然被过去的记忆侵蚀。所以他刻出了半张脸,没有双眼,没有灵魂。那晚独自待在小房间里的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是玉人看向了他,抑或涌起了对年岁无情的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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