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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转门_蔡骏【完结】(16)

  刚才那个老太太是谁?艾伯特说她是“MadameJess”,也就是Jess夫人。

  Jess可以译作“吉斯”。

  好的,就把那老巫婆叫吉斯夫人吧。

  chūn雨把头探出被窝,心跳也渐渐正常了下来,愿后半夜不再有妖怪来打扰。

  Goodnight

  北京时间2005年5月29日上午(1)

  北京时间2005年5月29日上午10点上海。

  我的家中。

  刚从信箱里拿出早报,在今天国际的新闻里,果然出现了大本钟的照片,底下还有关于大本钟停摆的详细报道。报纸上也没给出停摆的原因,据说经过工程师的检修,至今仍无定论。有说天气原因的,也有说机械故障的,也有人gān脆说大本钟年纪大太了,偶尔“罢工”一下也很正常。

  放下报纸我打开电脑,发现电子邮箱里有新邮件,发件人竟是那熟悉的名字——chūn雨。

  心里“咯噔”了一下,打开这封来自万里之外的电邮。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chūn雨的邮件,屏幕上几十行字,就像蚕宝宝吐丝般,将她在四十八小时之内,从上海到伦敦,从天空到地面,从活人到幽灵,从大本钟到旋转门,所有一切的离奇经历,丝毫不差地倾吐了出来。

  虽然如此的不可思议,怎么看都更像是部小说,不,根本就是天方夜潭——飞机降落时有个老头猝死在她身边;突然停摆的大本钟下,见到了曾经深深爱过的,早已死去了半年的男子;在伦敦郊区还有个名为“旋转门”的饭店,里面住着一群古怪诡异的老头老太……。

  只有中世纪的阿拉伯人才有这样的想象力,只有伟大如博尔赫斯的天才方能写出这样的小说,只有我们未知的外星人才可以创造出这样的奇迹。

  然而,chūn雨既不是阿拉伯人,也不是博尔赫斯,更不是外星人——所以,我仍然愿意相信chūn雨。

  相信她确实亲身经历了邮件中所写的这些事qíng。

  无法解释,或许也不需要解释。

  低下头来仔细想了想,这封邮件里的一切内容,包括文字里所包含的qíng绪,都能让我触摸chūn雨的心:她在颤栗,她在恐惧,同时也在渴望,哪怕只有那么一丝微弱的希望。

  她只是一个弱女子,美丽的弱女子,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举目无亲。

  谁能告诉我,如何才能帮助到她?

  邮件中所说的一切都发生在遥远的伦敦,唯一能与中国有关系的,就是龙舟告诉chūn雨的那段话——弗格森教授在中国期间,曾经到过上海的S大。

  又是S大,请原谅我的小说里屡次出现这所大学,因为它正好是chūn雨的学校,也是我的好友孙子楚任教的学校。

  弗格森教授究竟有没有到过S大?如果到过的话他又是来gān什么的?这个教授在飞机上猝死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这些问题对于chūn雨来说都很重要,至少我可以证实第一个问题:在S大当老师的孙子楚一定能够帮上忙的。

  列位看官:这个家伙又要登场亮相了。

  我随即拨通了孙子楚的手机,电波那头传来了他慵懒的声音。我可没功夫和他闲扯,马上开门见山的提出了问题。

  “弗格森教授?”孙子楚在电话里停顿了一下,“哦,我想起来了,一个月前是有个英国的教授来我们学校,好像叫MacFerguson?”

  他在电话里准确地拼出了这个姓名,虽是个玩世不恭的家伙,但记xing倒是让我自叹弗如。

  “没错!就是这个人。你在学校里吗?我现在就来找你。”

  几分钟后,我冲出了家门。

  中午十二点整。

  又一次走进S大校门,五月底的校园绿意盎然,昨夜刚下过小雨,三三两两的男女学生,从沾着水滴的糙坪边走过,全然不像稼轩笔下“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chūn又归去”。

  想起chūn雨也曾无数次走过这些地方,这方糙坪也曾踩在她脚下过吧,旁边那些花花糙糙也曾留过她身上的体香吧,她的眼泪与忧伤也曾驻留在这片空气中吧……。

  哎呀,赶紧打住,怎么脑子里信马由缰到了这些,如今她已身在几万公里外的不列颠岛,这校园也不过是她的梦中回忆罢了。

  孙子楚在教职工食堂等着我,自然他是不会请我在饭店里吃饭的,无非是送我份两荤两素的餐盘而已。他的皮肤更黑了,原来在“五一”假期去了桂林,跑到阳朔的山间玩攀岩来着。

  “那么着急地找我,又想把我写进哪本书里啊?”

  他嘻皮笑脸地给我端来了餐盘,捡了张清静的桌子坐下。

  “拜托正经一些好吗,你好歹也是为人师表的大学老师啊。”

  我只能苦笑了一下。孙子楚的年纪长我三岁,如今已然整三十岁了。他在拿到历史学硕士学位以后,便留在S大任教。虽然教书什么还算过得去,却整天在研究些历史学上的“邪门歪道”,比如殷人东渡美洲、李陵西迁欧罗巴、古印度众神之车等等。

  “好吧!”

  转眼间,他就换了副正襟危坐道貌岸然的姿态,看起来倒有些搞笑了。

  “现在问你正事了,上个月见到过马克。弗格森教授吗?”

  北京时间2005年5月29日上午(2)

  “对,是英国詹姆士大学的教授吧?”孙子楚已低头扒起了饭来,“记得是四月底,学校外事办找到我,说是来了一个英国的教授,想要查找中国清朝一个人物的资料。”

  “清朝人的资料?”

  好奇怪啊,chūn雨的邮件里不是明明说了吗,弗格森教授是物理学方面的著名科学家,怎么会到中国来查历史资料的呢?

  “我刚开始还以为他是历史学教授,或者是国外的汉学家。但见面后才知道他是研究物理学的,这让我感到非常奇怪。”

  “那么你接触的弗格森教授是个怎么样的人?”

  孙子楚皱了皱眉头:“一个与众不同的英国老头。虽然具有典型的那种英国人的外貌,但他的眼神却给我特别的感觉,很难说清楚那是什么。他的表qíng几乎从来没有变化过,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表qíng,好像戴着一副僵硬的假面具。”

  这番话已经为我勾勒出了一个英国老头的形象,沉默的人皮面具披在脸上,面具后藏着一个天使抑或魔鬼?

  “不过,你还是要相信我的眼睛,任何细节都无法从我的目光下逃脱。”他喝了口蛋花汤继续说下去,“只有一个瞬间,我从弗格森教授的眼睛里发现,一种近乎于绝望的感觉。我猜想他一定有沉重的心事,却又要处心积虑地掩饰自己。”

  “嗯,我明白了。那他要查的是哪个晚清人物?”

  “老头只知道那个人的姓名的音译。”

  孙子楚拿出纸笔,写下一行字母——Ts'uiPen“这是什么名字?”

  现在的汉语拼音里没有“Ts'ui”的写法,不过“Pen”倒是有的。我打开手机拼音看了看,发“Pen”音的汉字非常少,只有“喷”和“盆”是常用字,但不太可能是人名。加个后鼻音“Peng”就多些了,“朋”、“碰”、“彭”、“鹏”都发这个音,其中“彭”是常见姓,而“鹏”则是常见名。

  “不知道,老头不懂中文,自然也不晓得这两个字的意思。他说Ts'uiPen是清朝的一个大官兼著名文人,曾经当过云南省的总督。”

  “总督是很大的官衔,可算是封疆大吏了。”

  “是啊,清朝虽然有近三百年历史,但各地总督的资料都很齐全。”他差不多已经吃光了午餐,剥开一个桔子说,“不过除此以外,弗格森教授就只知道这些了,我认为他对他所要找的人其实一无所知。”

  “那你帮他找到Ts'uiPen的资料了吗?”

  孙子楚摇摇头:“很遗憾,虽然清史不是我的专长,但起码有一点我还是知道的,在整个清朝历史上,从来没有过云南总督这个职位!云南省只有巡抚,没有单独设置过总督。清朝只在贵阳置了云贵总督,统辖云南、贵州两省。”

  食堂里人渐渐少了,我这才想起来动筷:“嗯,就好像两江总督管辖江苏、安徽、江西,而这三省都各设巡抚管理。”

  “英国老头当然搞不清清朝的官职,可能指的就是云贵总督,或是云南巡抚吧。”孙子楚喝了口汤,有些失望地说,“可惜,我帮他查了清朝所有云南巡抚和云贵总督的姓名,但没有一个人叫Ts'uiPen,或者PenTs'ui.”

  “那就是没有这个人了?”

  “也不一定,可能老头给出的姓名拼音不对,或者这两个音节只是名字,而没有包括姓。所以,我建议弗格森教授去找老马——我的研究生同学,现在社科院主攻清朝政治史。”

  我已经如风卷残云般吃掉一半了:“那教授去了吗?”

  “这我就不晓得了,反正我把老马的电话号码给他了,之后老头没有再和我联系过。”

  “教授一定去过!你帮我再联系一下你的同学好吗?”

  孙子楚点点头,剥开餐后的桔子:“gān嘛那么着急?你认识那英国老头吗?”

  “不,我永远都不会再认识他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月29日清晨(1)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月29日清晨7点英国的清晨。

  露水洒在窗外的树叶上,凉凉的空气透过玻璃渗进来,让蜷缩在chuáng上的chūn雨颤抖了一下。

  睁开眼睛,昨夜的恐惧仍停留在视网膜上,吉斯夫人那张老巫婆的脸,连同那些诡异的老头们,一齐扑到她眼前张牙舞爪着。

  她徒劳地伸手挡着自己的脸,抵挡劈头盖脸的棍棒与刀子,直到在想象中血流满面。

  在chuáng上喘了一阵后,chūn雨仓惶地起来洗漱了一下,只感觉肚子里饿得难受,来不及挽起头发,便迷迷糊糊地走出了房门。

  清晨的旋转门饭店里,照旧飘浮着那股气味,引诱她缓缓走下楼梯。就在二楼的转角处,半闭着眼睛的她撞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她差点倒在地上,惊慌失措抓着栏杆,原来是一个长发的老头。

  这西洋老人身材高大,满头的白发长长地拖在脑后,身上穿着件极度邋遢的衣服,倒有几分艺术家的派头。但这老头似乎失去了感觉,根本就没注意到chūn雨的存在,即便撞到了他身上也没反应,好像她已经学会了隐身术,或者已融化到了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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