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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谁是我1+复活夜2+拯救者3_蔡骏【三部曲完结】(34)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鱼非我,安知我之忧?

  也许,这个世界上谁都不懂谁——当一个人忧伤的时候,不会理解另一个人的快乐;而一个人快乐的时候,却会忘记世界上所有人的忧伤。

  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将大包小包放在长椅上坐下,傻傻地看着池塘里的鱼儿们,嘴里哼起张雨生的一首歌《一天到晚游泳的鱼》……

  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啊!你们可能只是看起来快乐而已,人类无法理解你们的忧伤,被禁固在这小小的囚笼内,整天盼望能游到广阔的山水之间,虽然万分危险却能享受自由,多么宝贵却难得的自由啊。

  鱼之乐,不与子之乐同;鱼之忧,正与子之忧同。

  忽然傻笑了一下,看看袋子里的小乌guī——它们被关在我的桌上几年,周围都是公司里那些家伙,所见所闻尽是猥琐的面孔,怪不得整天拼命往外爬,却一次次地坠落到鱼缸底下。

  可怜的小家伙们。把两只乌guī拿出来,轻轻放入池塘,它们立刻从guī壳里伸出小脑袋与四肢,灵活地在水里游来游去——相对于鱼缸和塑料袋,这池碧水已是一方自由天地,而锦鲤鱼更是一群漂亮的伙伴。

  guī之乐,竟是鱼之忧,一切的忧与乐,都逃不开“相对论”。

  忘了吃午饭,孤独地坐在池塘边,看着鱼之忧与guī之乐,以至于忘却一切,只剩下这池浅浅的水。清洁工每隔两小时来打扫一次,却看到我依然坐在水边,以为又碰到了一个jīng神病。天色已暮,我站起来对两只小乌guī说:“再见,你们比我幸福多了,我很羡慕!”

  坐上每天回家的那班地铁,尽量不看别人的眼睛,挤在沙丁鱼罐头似的车厢内。地铁开出去两站,幸运地得到了一个座位,刚坐下就看到了盲姑娘。人们给她让道的同时,我喊了一声:“喂,这里有座位!”

  第一次与她说话,她准确地找到了我的位置,坐下说了声:“谢谢”。

  只有她的眼睛不需要害怕——看不到她的眼睛,也看不到她的心,看不到她的秘密。

  忽然有了倾诉的yù望,随着地铁在隧道中的飞弛,这种yù望跟着一起加速度,难以自制地脱口而出:“今天,我失业了。”

  旁人都昏昏yù睡或听着耳机没反应,只有盲姑娘抬起头,“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是……是……”我一下子紧张了,使劲咽了一下口水,低头轻声说:“今天,公司宣布我被裁员了。”

  她停顿了许久才说:“为什么要告诉我?”

  “哦,没什么,我只是,想要找个人说说话。”我有些失望,身体随着列车而晃动,“对不起,我太冒味了。”

  “不,谢谢你把自己的事qíng告诉我,可惜我没办法帮你。”

  敏感的我更加尴尬,“哦,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当然不是,我明白你的意思。”

  “啊,这就好。”我傻笑了一下,反正她也看不到我的表qíng,“我只是……只是……心里有些难过。”

  “我理解。”

  “对不起,这只是我自己的事qíng,打扰你了,我——”

  她打断了我不知所云的话:“你还不知道自己真正要做什么。”

  “什么?”

  “人总会找到自己可以做的事qíng,”她站起来放下导盲杖说,“我到站了,谢谢你和我说话,再见。”

  我为她撑开一条路,她灵巧地从人群中穿过……

  十几分钟后,回到家里,天差不多快暗了。爸爸问我怎么带那么多东西回家,我只能撒谎:“公司要给我换个办公室,我就把过去乱七八糟的旧东西都带回来了。”

  “换办公室?侯总要提拔你了?”

  “哦,也许吧。”我将错就错,尽量不被爸爸看到我的眼睛,“我饿了。”

  妈妈早就给我烧了许多菜,我坐下来大口吃起晚饭,吃到一半却再也吃不下了。妈妈立刻给我盛了点汤,关切地问:“能能,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胃口不太好。”

  看着妈妈关心的目光,我无论如何都吃不下去,失业的我将只能依靠父母,二十多岁还要他们来养我吗?

  “他吃不下就算了。”爸爸严厉的声音响起,“高能,我和你妈已经商量好了,我们会贴你二十万,这可是爸爸妈妈几十年的积蓄!”

  “为什么?”

  “今天,我去看了外环的一套房子,虽然地方远了点,明年才能jiāo房,但离地铁终点站很近,房价还不到一百万,我们的二十万够首付款了,剩下的贷款就要靠你的工资还了。”

  “我们要换房子?”

  “是给你结婚准备的房子!爸爸妈妈会一直住在这里,二十万的首付算我们送给你的。”爸爸叹了口气,抓住我的手,“你一直找不到女朋友,房价这几年又发疯似的涨,再等下去恐怕连卫生间都买不起了,还是现在先帮你买好吧。”

  买房?还要贴我二十万——爸爸妈妈一辈子省吃俭用的积蓄。

  但我今天失业了,拿什么去还房贷呢?鼻子一酸,就连眼眶也红了起来,我看着爸爸的眼睛,没有发现任何秘密与谎言,只有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爱。

  不,我说不出口,说不出“我失业了”四个字,我给他们的只能是谎言。

  对不起,爸爸妈妈!

  只恨我自己。

  “今天上班太累了,眼睛睁不开了,我先去睡一觉。”

  躺在自己的chuáng上,没发出一丝声音,眼泪却涌了出来,热热地流淌,打湿了妈妈给我新换的枕头和chuáng单。手不停地发抖,cha上MP3耳机,调到赵传的一首歌——

  “每一个晚上/在梦的旷野/我是骄傲的巨人/每一个早晨/在浴室的镜子前/却发现自己活在剃刀边缘/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在呼来唤去的生涯里/计算着梦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我很丑或是我很温柔/外表冷漠内心狂热/那就是我/我很丑右是我有音乐和啤酒/一点卑微一点懦弱/可是从不退缩……”

  第十章我是一个失业男

  2009年9月19日,正午十二点。

  哼着《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回忆曾经的迷惘与切夫之痛,只是地点换作美国阿尔斯兰州,肖申克州立监狱,C区58号监房。

  午餐时间到了,我把小簿子塞回抽屉里。黑人狱警过来打开每一间铁门,所有的囚犯蜂拥而出,走廊里充满着不堪入耳的脏话,还有喇叭广播里传来的警告声。

  经过三道监控铁门,我跟着老马科斯来到囚犯餐厅。排队拿餐盘时,常有人挤过来cha队,通常都是黑帮的人。偶尔也有不服气的,自然少不了大打出手,以至于招来狱警的电棍之灾。今天午餐还算比较顺利,我和老马科斯抢到了午餐,低调地坐到一个角落里。这顿午餐若放在平时一定难以下咽,但漫长的牢狱生活已让我习以为常。

  忽然,老杰克端着餐盘坐到了我的对面,他看起来也有七十多岁了,头发几乎全部秃光,老迈不堪地用最后几颗牙齿,嚼着那些难咽的食物。

  虽然他看上去老得不成样子,完全及不上老马科斯jīng神,好象两个人来自不同的世界,但老杰克却是肖申克州立监狱里最让我感到恐惧的人——在新来的狱警阿帕奇出现之前。

  因为他的眼睛。

  无论老杰克怎么虚弱衰老,他的眼睛却放she着láng一般的光,从耷拉下来的眼皮里,穿透空气she入我的瞳孔。

  怪不得他叫杰克!

  但肖申克州立监狱里只有一个人不害怕老杰克,他就是“教授”。

  对不起,其实不需要打引号,因为他就是教授,波士顿大学的正牌历史学教授,他编写的课程至今仍是许多美国大学的教材。

  教授看起来五十多岁,居然在监狱里留着一头长发,他坐在老杰克身边,不动声色地享用他的午餐。

  忽然,教授抬起头来盯着我的眼睛,神jīng质地说:“Greatoldones,就要来了!”

  Greatoldones?

  我将其翻译为“旧日支配者”。

  老马科斯却抬起头来,神qíng凝重地问:“教授,这是真的吗?”

  教授却仿佛一下子失忆了,恍惚地摇着头,“对不起,我刚才说了什么?”

  也许,刚才这句话不是他说的,而是某个隐藏在监狱角落里不屈的幽灵。借用教授的嘴巴传达信息?

  糙糙结束这顿午餐,我和老马科斯回到C区58号监房。

  从抽屉里拿出小簿子,继续回忆我的故事,曾经失业的日子——

  失业的日子。

  第一天。

  周六,名正言顺地睡懒觉。整个上午都在做梦,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梦,睡眠极其痛苦,头晕眼花腰酸背痛,难道是我身体里的幽灵作崇?

  起chuáng后打开电脑,给自己写了一份求职简历——

  高能,男,1982年7月4日出生。2004年毕业于S大本科,经济学学士。2004年起供职于天空集团中国分公司销售部,2008年6月因个人原因辞职。本人在世界500qiáng企业工作四年,具有比较丰富的工作经验,尤其在销售及产品推广方面业绩突出,积累了深厚的客户资源及人脉关系。本人吃苦耐劳,善于沟通,英语水平较高,有志于销售及企业经营领域,愿与具有发展潜力的企业合作,共同开创美好的明天。

  “善于沟通”?对自己嗤之以鼻一笑,硬着头皮把简历写完。不过,相比那种chuī得天花乱坠的也不算什么花哨,起码在世界500qiáng企业的工作经历还有些竞争力。打开最大的几家求职招聘网站,用整个下午的时间,找到几家比较合适我的公司,既有外企也有国企,还有初出茅庐的小私企,把简历分别投出去。

  妈妈突然走进来,我立即把电脑翻到其他网页,绝不能被发现我失业了。妈妈给我倒了杯茶,关照不要把眼睛看坏了。我说最近公司很忙,周末也得在家处理业务。妈妈说忙也好,就怕整天没事闲着,但要保重身体。急着把妈妈送出去,回到电脑前趴下难过要哭,这样的日子要熬多久?

  有人在MSN上叫我,是那个端木良,“你好,我的客户提前从美国回来了,他说周一就可以和你们签约,合作愉快!”

  我苦笑着打字道:“非常感谢,但我已被公司裁员了,你可以找我的同事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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