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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谁是我1+复活夜2+拯救者3_蔡骏【三部曲完结】(79)

  “谢谢。”教授又从黑暗中探出头来,眼神就像一直胆怯的老鼠,“他过去了。”

  “到底是谁?你所说的旧日支配者?”

  “不,不能说,谁都不能说出他的名字。”

  看着他骇人的眼神与语气,我也识相地闭嘴不再说话,随手关掉了电灯。

  小小的牢房陷入死一般的沉默,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外,听不到其他任何动静,好像对面那个“教授”已凭空消失。

  穿越荒漠的漫长旅行,早已让我疲惫不堪,却怎么也无法真正睡着。困顿的身体与警惕的心,就像两个人互相角力,在半梦半醒之间痛苦游dàng。

  不知过了多久,眼皮感到一阵亮光,慌张地睁开眼睛,只见铁栏杆外一道电光。

  “1914?”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我下意识地应道:“Yes!”

  手电光线又闪向另一侧:“教授?”

  “在!”

  对面chuáng里清晰地传来“教授”的回答,原来他并非我的幻想。

  电光转向外面的走廊,我才看清一个狱警的背影,接着响起模糊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午夜的监狱。

  当我吁出一口气,听到对面的教授说:“Goodnight.”

  “Goodnight.”

  终于,黑暗彻底将我覆盖,塞入永无天日的地下,也许就此长眠不醒……

  在肖申克州立监狱的第一夜。

  很遗憾,我记不清刚才的梦了。

  很幸运,虽然记不清梦,但我还活着,仅仅活着而已。

  铁窗she入清冷的光,看着牢房的天花板,还有被分割的狭窄蓝天。

  阿尔斯兰州荒漠的天空。

  那么蓝,蓝得像我从未见过的大海,而我只是海底的一只生蚝,永远囚禁在贝壳之中,除非成为一道烤生蚝大餐。

  从chuáng上爬起裹上厚外套,踮起脚伸直右手,试图触摸那高高的铁窗。

  “别费劲了!窗户有厚厚的玻璃,你一辈子都别想弄破它。”

  这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急忙坐下来才发现,教授不知何时已穿戴整齐,在黑暗角落时盯着我。

  “Goodmoming,我只是想看看天空,这里的蓝天真美,只是看起来太小了。”

  “是啊,很美。”教授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露出雪白的尖利牙齿,“睡得还好吗?”

  “哦,比想像中好吧。”

  其实,我对于监狱最大的恐惧,莫过于同一个变态恶魔同屋。在看守所就每天锻炼身体,以防万一好以bào制bào,幸好那里的室友比尔是个前纽约白领。而现在这位历史系教授,看起来也弱不禁风——果然是典狱长送我的一份大礼,再也不必担心午夜噩梦。

  铁门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闪出一张黑人狱警的脸,恶狠狠地点名道:“教授?”

  看到教授苍白的面孔后,狱警打量着我说:“你就是新来的1914?”

  “是的。”

  “和教授一个房间算你走运!”他用警棍敲打铁门说,“知道这里的规矩了吗?”

  “知道了。”

  黑人狱警嚼着口香糖说:“这里我是老大!给我乖一点,不然就惨了!早餐给你们!”

  他将两个餐盒塞进来,之后继续前往下一间牢房。

  打开餐盒还算不错,典型的美国饮食,基本不用考虑好吃,但足够你吃饱。

  “每晚十二点,每天早晨七点,狱警查房送餐。”教授轻描淡写地说,“你会慢慢习惯的。”

  是啊,我不禁悲从中来,反正要在这里待一辈子,总有一天会习惯的——也许就是明天,也许是很多年后老死的那天。

  吃完早餐,教授变得异常沉默,埋头苦写他的笔记,似乎对面的我已变成一团空气。我没兴趣窥探他人文字,呆呆地坐在chuáng上,看着铁窗外那方小小的蓝天。

  八点,黑人狱警再度出现,收走餐盒打开牢门,向外撇了撇嘴说:“小子,放风了!”

  放风——在这意味着暂时的自由,监狱里每个人都盼望这一时刻,尽管那么短暂,还要在警卫的枪口底下。

  我兴奋地走出铁门,身后却听不到任何动静,回头疑惑地问:“教授,你不去放风吗?”

  “不,我讨厌阳光,宁愿躲在安静的角落里。”

  那张苍白的脸缩进黑暗,见不得太阳的老吸血鬼。

  “1914,你也不想出来吗?”狱警不耐烦地喊,“监狱里人都知道,教授从来不参加放风。”

  “哦,我出来!”

  皱着眉头看看牢房,教授消失成了空气,这是怎样的一个室友呢?

  来到C区走廊,周围拥过几十个囚犯。奇怪的眼神和嘘声里,我颤抖着往前走去,握紧双拳尽量靠近狱警。听到英语里最肮脏的字眼,当然比起汉语还是小巫见大巫,有人挑衅地拍拍我的肩膀,灯光照亮那些家伙的文身,有的几乎布满整个后背,有人留着莫希gān发型,都是杀人放火的悍匪,而我这个“杀人犯”大概是最文明的一个。

  依次打开三道铁门,等待全体囚犯通过,关上后门再打开前门,确保不会发生闯关危险。最后的大门徐徐打开,阳光闪烁在fèng隙之间,无数利剑刺入瞳孔。

  阳光渐渐灿烂,我的眼睛与心也被渐渐撕碎,身体却被放风的囚犯们推搡着,来到布满碎石的大地。双腿已不受自己控制,好久才适应阳光,不知不觉到了cao场中央。看起来有足球场这么大,三面全是高高的围墙,每隔数十米就有岗哨塔,可以望见警卫的步枪。视线越过监狱高墙,数百英里外矗立着落基山脉的雪峰。而在高山与监狱之间,是任何人无法穿越的荒漠,也是上天赐给阿尔斯兰州的地狱。

  周围不停有人过来与我说话,但我板着脸不理不睬,装作听不懂英语。遇到有人拦在面前,我就狠狠地瞪他一眼,迅速地从旁边绕过去。关在这里的人都不是好惹的,他们不清楚我的底细,所以也不敢造次。

  等到没人再来骚扰,我才仔细观察监狱全貌。cao场三面被围墙环绕,另一面是坚固的建筑,大概就是A、B、C三个监区。再往前还有建筑物,估计是昨晚我看到的那些。整个监狱占地极大,但戒备极其森严,高墙底下有铁丝网,一群持枪警卫正在巡逻。

  囚犯们分散在cao场上,看起来起码有三百多人,统一穿着橘红色chūn季囚服。幸好我没被太阳照花了眼,否则还以为几百颗橙子在沙子上滚来滚去。他们要么打篮球,要么聚集着聊天——估计是黑市jiāo易,或者独自慢跑散步。名色人种都可以看到,白人大概只占一小半,黑人的数目也差不多,其余多是些拉美裔的面孔,甚至有几个印第安人,显然是阿尔斯兰州土著。至于中国人或日本人韩国人,我只看到一个——就是我自己。

  在这里注定孤独吗?

  于是,我走向大cao场里唯一的无人地带。

  确实很奇怪,阳光下到处都有囚犯们活动,但唯独那里是个“死角”,居然不见任何人影。就连长跑的那个家伙,也远远绕过避之唯恐不及。

  走到监狱的这个角落,地面不再平整,而是布满杂乱的大石头。几十块长方形石板,镶嵌在乱石堆中,看起来像墓碑——回头再看我的身后,距离最近的人也有五十米开外,我已被监狱抛弃,流放到这个荒凉神秘的角落。

  忽然,我感到浑身一股寒意,如电流从脚底板升起贯穿全身,最后涌入心脏的深处。

  “我要出去!”

  一个声音对我的心里说。

  你是谁?

  惊恐地跳起来,这是上午八点三十分左右,chūn天的太阳照she在我的头顶,将我的影子投she到斑驳的石板之上。

  没错,我确实听到了这个声音,没有通过任何听觉器官,而是直接由心脏感受到了。

  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地下布满这些石板,大部分都被尘土和碎石掩埋,大约数十米范围之内寸糙不生。

  该死!双腿被灌了重重的铅,每踏出一步都那么艰难。

  痛苦地低下头来,正对地面上一块石板,qiáng风袭来chuī开尘土,露出几行英文——先是模糊的姓名拼写,下面的数字很清晰——

  1905-1928

  最后刻着的是肖申克州立监狱,我吓得摔倒在地,后背和双肘贴着大石头,阳光下竟然如此冰冷!

  我发现的是一块墓碑。

  “1905-1928”——正是墓碑主人出生与死亡的年份,只有二十三岁的短短生命,便葬送在这座监狱地下。而这块墓碑距离今天,已经超过了八十年,那个年轻的幽灵,也在这里哭泣了八十年?

  小心爬起来再看看其他石板,大部分文字都被磨平了,偶尔看到一些生卒年份,最古老的有十九世纪,最近的是1969年,可能以后都被送出去埋葬了吧?

  这些石板有的互相叠加,大部分被埋在地下,难以估计到底有多少?奇怪的是,所有墓碑上都没有十字架,也许在这里信仰已经无用,都是被神抛弃的灵魂。

  “这里没有基督!”

  一个沉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再度把我吓得跌倒在地。

  是埋葬于此的幽灵?大白天闹鬼了?当我要落荒而逃时,却看到阳光下一张老人的脸。

  最醒目的是灰色的络腮胡,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额头布满刀刻般的皱纹,身体却像堵墙般坚硬——老年版的切。格瓦拉(假设他还能活到现在),年轻时典型的拉丁美男子。

  “你是谁?”

  “萨拉曼卡。马科斯。”

  说完老人伸出一只大手,将我从墓碑上拉起来。

  “谢谢,你也是这里的犯人?”

  看到他那身橘红色的囚服,我就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了。

  “是,你是新来的?”

  “我叫1914。”

  “你知道吗?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他们都在看着你呢!”

  他回头指了指cao场,所有囚犯都在看热闹,但没人敢靠近我五十米内,好像把这片墓地当做舞台,而我成为最倒霉的演员。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是墓地。”

  “这里是肖申克州立监狱的禁忌,就算大白天也没人敢来,我也有好几年没来过了。”

  老头的英文带有拉丁口音,他的外形与眼神都非常酷,真是一个百年不遇的老帅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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