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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村归来[荒村系列4]_蔡骏【完结】(3)

  是的,虽然这一切对许子心来说都很重要。因为他是考古研究所的研究员,长久以来,他一直在等待某个惊人的发现,能使自己一夜成名,得到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但现在还有一件事,让许子心一想起来就心神不宁。昨天晚上还和妻子通过电话,她抽泣着责怪丈夫为何这个时候还在外边。是啊,难道一生中还有什么能比她更重要的吗?

  两只眼皮依然不停地跳着,就连心脏也快速颤动了起来——不能再留在这个“鬼地方”了,对不起,你们这些埋在遗址地下的死人们,五千年前生活于此地的古人们,你们是否重见天日关我什么事?让尸骨和鬼魂永远留在地下吧,我压根就不该来打扰你们。

  许子心决定离开这里,离开这片飘dàng着五千年前幽灵气味的田野,离开这个曾让无数人痴狂的神秘之谜。

  当他撑着伞走下土丘时,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叫喊,还有人叫着他的名字,好像发现了阿里巴巴的藏宝dòng。他被迫折返回来,走到那座被挖开的大墓坑前。

  “人殉!”

  不知哪个学生喊了出来,刹那间所有人都哑口无言了,发掘现场又回到了坟墓般的平静中,只有冰凉的雨点打在许子心脸上。

  在底下一方巨大的墓坑中,密密麻麻排列着上百具人类骨骸,绝大多数都是残缺的,破碎的头骨与断裂的腿骨,还有其他细碎的骨殖。其中只有几具是相对完整的,呈现出可怕的扭曲状态,似乎是被捆绑着扔下了墓坑。

  这就是所谓的“人殉”,以活人作为陪葬品或者祭祀品。像这样惨烈的画面,过去只有在安阳殷墟和秦公一号大墓中才见到过。更让在场所有人震惊的是,在良渚文明的历次考古发掘中,从未有过活人殉葬的发现,难道历史就此要改写了吗?

  面对眼前这些森严的骨头,许子心快喘不过气来了,难道自己并没有幻听,刚才耳边听到的呻吟声,就是这些悲惨的牺牲品们,在临死前发出的哀嚎?这些声音在古墓里被密封了五千年,就像被刻录在一张光盘上,如今终于被解密播放了出来。

  许子心开始想象殉葬者们的悲惨呼喊,似乎在这静谧的江南冬季的细雨中,突然响起了无数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宛如锋利的刀片,割开了许子心的耳膜——他看见了那些男女老少们濒临死亡时的痛苦挣扎,对于生存的最后一丝渴望,对于今世的最后一次诅咒,对于来世的最后一次祈祷,然后他们被埋入墓xué之中,泥土覆盖了嘴巴和鼻孔,眼前一片漆黑,渐渐无法呼吸,直到抵达另一个世界。

  “啊!”

  许子心轻轻地叫了一声,竟然也有了那种感觉,嘴巴和鼻孔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喉咙口火辣辣地疼,接近窒息。他就像溺水者获救一般,大口地喘息起来,让冰凉而湿润的空气涌入胸膛。

  但他不愿相信刚才如此悲惨的感受,于是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那些可怜的陪葬者们,并没有哭泣也没有反抗,他们漠然地走上了死亡之路,对他们而言这就是神的旨意,进入墓xué不是生命的终点,而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漫长旅行的起点。

  考古队员已经开始清理殉坑了,在人殉坑的后面,可以看到明显人工处理过的痕迹,也许那里就是墓xué主人的幽冥居所了。土层已经很薄了,许子心跳下去参与了发掘,很快就清理出一块长方形的墓坑。

  他看到她了。

  是的,她就躺在那里,一具沉睡了五千年的尸骨。

  许子心只感到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悬了片刻之后才又“重新启动”,因为他看到了一具单独的尸骨。

  她就是这座大墓的主人。

  在众人颤抖的目光中,许子心第一个平静了下来,仔细端详着墓主的骨骸,这就是传说中良渚文明的神秘统治者?

  相比外面那些可怜的殉葬者们,这具墓主人的尸骨保存得相当完好。这里相当于古墓的地宫,一定有着特殊的防护措施。

  许子心怔怔地看着墓主人的头骨,在眉骨下是两只深深的dòng眼,仿佛仍在放she着统治者的目光。

  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已化为枯骨的她还是个活物,正用一种充满了嘲讽的眼神,直盯着许子心的眼睛。

  他们在隔着五千年的时光隧道对话……

  然而,更让许子心感到奇怪的是,墓主人周围排列着几十件玉器,它们组成了一个几近标准的圆圈形状,把墓主人的骨骸围在中央。

  圆柱体的玉琮、圆盘状的玉璧、斧头般的玉钺,似乎是一次上古玉器大展览,整齐有序地排列在墓主人周围。这是五千年前良渚古国的一种特殊巫术,还是为死者走向冥界设立的指示路标?抑或是留给数千年后造访古墓的考古队员们的某种暗示?

  在淋漓的冬季细雨中,许子心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有某种烟雾飘dàng了起来。

  如果以墓主人的骨盆部分作为圆心,以骨盆到周围任意一件玉器的距离作为半径,就可以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形轨迹,几乎所有的玉器都在这条圆弧上。

  要是从天上俯视这些玉器和尸骨,就像是“①”这个符号。

  突然,一个字从许子心脑子里蹦了出来——

  环!

  这是一个致命的字眼。

  就在许子心目瞪口呆的瞬间,耳边似乎隐隐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啊,就是今天了。

  ×年×月19日。

  归来前夜

  2005年×月19日。

  这个故事发生在《地狱的第19层》之后,《玛格丽特的秘密》之前。

  更确切地说,这是在《荒村公寓》与《地狱的第19层》出版之后发生的故事。

  在《荒村公寓》这本书的扉页里有一张卡片——去往荒村公寓的勇敢人单程票。你剪下车票后,可以将下面的书迷通票寄到新世界出版社,就有机会获得《地狱的第19层》的作者签名本。

  因此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出版社转给了我无数封读者来信,绝大多数信封里都有书迷通票,此外还有许多读者的留言和附信。其中有些信确实深深感动了我,但我也看到了许多千奇百怪的问题,比如有许多人问我如何去荒村的办法,最好还要有返程票,也有人来向我打听chūn雨的联系方式,更有人说他们也去过荒村。

  还好,至今我还没收到过一封荒村来信。

  不过也许有一封信例外,因为我不知道它是从哪里寄出来的,信封上既没有邮票也没有日戳,更没有寄件人的姓名地址,只有一个收件人的名址——天知道这封信是如何寄达出版社的。

  我拿到这封信是在19号的晚上,一个寒冷的北京之夜。那几天我正好应出版社之邀到北京,为两本新书做宣传,顺便接受各地媒体的采访。那天晚上做完活动,我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便跑到后海边上的“茶马古道”,和责编MM一起喝着香香的米酒解乏。

  明天我就要离开北京飞回上海了,责编MM给了我厚厚一叠读者来信,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封不知从何而来的信。信封是那种普通的白色信封,上面收件人地址的字迹也很普通,看不出是哪种人写的。

  我拿着信封反复看了看,实在想象不出它是如何邮寄到的,难道世界上真的存在某个神奇邮箱?

  也许是写作者的天生敏感,我忽然有了种奇怪的第六感,转头看着窗外——许多人在冰封的后海上滑冰,有个男人滑得很棒,在冰面上不停地滑出圆形的轨迹。看着那个滑冰的男人,我的脑子里立刻出现了一个闪光的圆环,就像冰面一样洁白清澈。

  “喂,想什么呢?”

  责编MM把我从冥想里拉了回来,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样东西。”

  我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轻轻地撕开了这只信封,里面照例是书迷会的通票,一张硬硬的卡片,读者会在上面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

  当我拿出这张特殊的卡片时,责编MM忽然蹙起柳眉说:“嗯,好香啊。”

  果然,我也闻到了一股异香,从卡片里浓浓地散发出来,与我们杯中的米酒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香味。

  但这香味只持续了几秒钟,转眼就消散在“茶马古道”餐厅里了,责编MM仍然贪婪地吸着鼻子说:“唉,为什么美好的东西总是那么短暂呢?”

  我把目光又移到了这张特殊的卡片上,因为它确实太特殊了——在姓名栏里填写了一个符号:

  这就是对方的姓名?好像不存在这样的汉字啊,就我所知的任何一种外国文字里好像也没这样的字,大概只有甲骨文或者古埃及象形文字里才有吧。

  “奇怪,就像一口井。”

  责编MM收起了她那可爱的笑容,盯着这个怪异的“姓名”说。

  确实像一口井,是站在井口往下看的角度,我点了点头说:“荒村进士第的后院里,也有一口井啊。”

  “你小说里的典妻就淹死在那口井里!”

  “是啊,这是被我的《荒村公寓》忽略掉的一点,也许那口井里也隐藏着一个凄美的故事。”

  “或是一个幽灵?”

  我心里又猛抽了一下,没办法,她的话总是能击中我的要害,我只好低下头继续看着卡片。姓名栏之后分别是xing别、年龄、文化程度、联系电话和E-mail,在这些栏目里全都是空白,只有最下一条详细地址(含邮编)写了一行……我不知道是否该称之为“文字”,也许说是符号更确切些——

  无论你是否相信,我确实在卡片上看到了以上这些符号,键盘无法打出这些符号,后来我用扫描仪将其扫在了电脑里。

  责编MM咂了一口米酒问:“这是什么啊?”

  我沉默了半晌,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些符号,心里默默数了一下,总共有七个符号,它们就像是七个邪恶的小人,在我的书迷会通票上扭动着身躯,跳着某种古老的巫术舞蹈。

  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我只能qiáng行让自己冷静,仔细地端详着那七个符号,这究竟是某种古老的文字,还是一种特殊的密码?或者是一组蕴涵深意的画面?

  可我一点都揣测不出来,越盯着它们眼睛就越疼,就像针扎在我的瞳孔里一样,而脑子里各种奇怪念头止不住地往外冒,似乎这七个符号会把我带到另一个世界。

  “看啊,最后一个圆圈的符号和‘姓名’是一样的。”

  还是女孩子眼尖啊,她的提醒让我注意到了那第七个符号——“”,而卡片上姓名栏里填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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