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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狱那头等我_周德东【完结】(39)

  她投江那天,妈妈把她从医院接回家,在她的卧室里哭到天亮。她紧紧抱着女儿,一刻都不松手,好像怕她突然消失似的。

  徐佑佑靠在妈妈的怀里,心里生出深深的悔意。如果自己一走了之,把妈妈一个人留在人世上,她怎么办?

  徐佑佑说:“妈妈,您放心吧,无论再遇到什么艰难险阻,我都不会离你而去了!”

  妈妈使劲点着头,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好孩子,谢谢你,谢谢你!”

  和死神擦肩而过之后,徐佑佑好像得了一场大病,变得倍加珍爱这个世界。她买了很多盆jú花,huáng的,白的,紫的,摆在家中,生活顿时变得生机盎然。

  几天之后,妈妈去上班了。每天她都要给徐佑佑打几个电话,担心她出事儿。实际上,徐佑佑一天比一天更乐观了,这让妈妈很欣慰。

  徐佑佑仍然很少出门,她穿着自杀那天穿的白色连衣裙,一个人在家中和那些花儿聊天。在她眼中,这些花儿才是她的同类和朋友。

  这天,阳光非常好。徐佑佑打开手机,给高玄发了一个短信:你能来我家见见面吗?

  高玄马上就回复了:好!

  不管眼皮里的那个人说什么,都无法再阻止徐佑佑跟高玄jiāo往了。她觉得自己过去太懦弱了,她要学会反抗。

  半个钟头之后,高玄到了。

  好多天没见面,打开门之后,徐佑佑竟然有点害羞,她朝高玄微微一笑,她感觉她的笑像花儿一样美。

  高玄拍了拍她的脸蛋,果然说:“你的笑像花儿一样美。”

  徐佑佑幸福极了,说:“我买了好多jú花。”

  高玄进门换了鞋,说:“我猜猜,有huáng的,有白的,有紫的——对吗?”

  徐佑佑关上门,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

  高玄说:“我估计,你不喜欢复色的jú花。”

  徐佑佑说:“是的,我喜欢纯粹。那你能不能猜出我为你泡了什么茶?”

  高玄说:“jú花茶。”

  徐佑佑:“我们真是一拍即合意会神通啊……”

  两个人来到楼上的卧室,双双坐在蒲团上,一壶jú花茶,两盏南泥杯,边饮边聊。

  徐佑佑说:“高玄,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自寻短见?”

  高玄说:“因为你爸爸?”

  徐佑佑说:“那是一方面。前些日子,我闭上眼睛之后,总能看到一个似真似幻的人,他不让我跟你jiāo往……”

  高玄说:“我知道他是谁。”

  徐佑佑愣了愣:“真的?”

  高玄说:“真的。”

  徐佑佑深qíng地望着高玄,半晌才说:“他蚍蜉撼树,我根深蒂固,他奈何不了我。”

  高玄点点头,说:“我信。”接着,他朝墙上的钟看了一眼,轻声问:“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徐佑佑说:“她下班还早呢。”

  高玄突然扑过来捧起她的脸,疯狂地亲吻起来。

  这是徐佑佑第一次和异xing接吻,一股qiáng烈的爱qíng气息让她晕眩。她呆住了,不知道该张嘴还是该闭嘴。就在她的错愕中,高玄停下来,气喘吁吁地问:“你家只有你一个人吗?”

  徐佑佑喃喃地说:“除了我,还有那些jú花……”

  高玄说:“那就是你妈妈回来了!”

  徐佑佑说:“不可能。”

  高玄说:“你听……”

  徐佑佑听了听,楼下果然有脚步声。她慌乱地站起来,擦了擦嘴,小声说:“你等着,我去看看。”

  她来到楼梯口,朝下看去,脑袋“轰隆”一声就炸了——爸爸在楼下!他站在客厅的地毯上,正朝上望着她。大热天,他却穿着一身黑西装,徐佑佑从来没见过这身衣服!

  她很想冲下去,却迈不出双脚:“爸爸……”

  爸爸笑吟吟地问:“宝贝,你在gān什么呢?”

  她想了想,突然反问他:“你从哪儿回来的?”

  爸爸说:“八宝陵园啊!”

  徐佑佑“呼啦”一下起来,这身黑西装是爸爸的寿衣!在追悼会上,爸爸穿着它,安静地躺在绿叶丛中,样子既熟悉又陌生。算起来,这身衣服只在爸爸身上穿了几个钟头,然后就推进了火化炉……

  她愣愣地望着这个朝思暮想的人,不知所措了。

  爸爸指了指徐佑佑的房间,说:“佑佑,咱家是不是来了一个男的?”

  徐佑佑的脸一热,低声说:“是……我的朋友。”

  爸爸收敛了笑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他是来害你的!”

  徐佑佑愣了愣:“你为什么这么说?”

  爸爸说:“我从那个世界来,我了解一切!”

  那个世界?徐佑佑终于明白了,楼下的人是个亡灵,她见到了爸爸的亡灵!

  她的心陡然变得比钢铁还硬:“如果我义无反顾继续跟他在一起会怎么样?”

  爸爸咬牙切齿地说:“你会死!”

  徐佑佑从来没见爸爸的表qíng这么凶残过,她使劲摇了摇脑袋,爸爸还在,正仰着脸等她表态。她返身跑进卧室,把高玄拉出来,小声说:“高玄,你看下面……”

  爸爸似乎见到了不共戴天的仇敌,双眼顿时喷出怒火,死死盯住了高玄。高玄也直勾勾地盯住了他。房间里一片瘆人的安静。

  徐佑佑拽了拽高玄的袖子:“你怎么了?”

  高玄低低地问:“他是谁?”

  很显然,他也看到死去的爸爸了……

  徐佑佑说:“他是……我爸爸!”

  高玄依然盯着他,说:“他不是死了吗?”

  徐佑佑赶紧看了看爸爸,她想看看他听了这话的反应。爸爸举起胳膊,像木棍一样指向高玄,大声喝道:“你,马上滚出我的家!”

  高玄突然满脸痞气地笑了:“为什么?”

  爸爸说:“不为什么!我女儿不会嫁给你!”

  高玄还在笑:“徐局,你问问你女儿再表态好吗?”

  爸爸把脸转向了徐佑佑:“佑佑,你听不听爸爸的?”

  一边是噩梦般突然重现的爸爸,一边是徐佑佑深爱的高玄,她不知所措了。呆了一会儿,她结结巴巴地对高玄说:“你先……回去吧……”

  高玄收敛了脸上那痞气的笑,愣住了。

  爸爸对高玄说:“赶快滚,永远不要再踏进我家半步,不然,我让你不得好死!”说完,他怒气冲冲地走进书房,“啪”一声把门关上了,整个房子似乎都摇晃了一下。

  高玄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低声说:“那我……先走了。”

  徐佑佑的眼睛一下就湿了:“高玄!”

  高玄勉qiáng朝她笑了笑,说:“电话联系吧。”然后,他“噔噔噔”地走到门口,换了鞋,连鞋带都没系,打开防盗门就出去了。

  徐佑佑慢慢来到楼下,一边哭一边敲响了书房的门。她感觉爸爸还活着,他生气了,作为女儿,她必须过去赔礼道歉。

  书房里没回应。

  她又敲了敲,还是没反应。

  她把门轻轻推开,没看到爸爸,只看到了爸爸的遗像。他穿着那件黑西装,微微地笑着。

  徐佑佑双手支在条案上,跟遗像中的爸爸对视了好久,终于离开了书房,失魂落魄地上了楼。

  她发现,一转眼的工夫,家里的jú花全都枯萎了。

  第三十七章地狱里的另类时光

  朗玛一直躲藏在小灵chuáng下的密室中。小灵给他提供了被子、毯子、枕头。

  他发现,小灵这个房间还是挺安全的,没有一个厉鬼闯进来。

  现在,他已经丧失了时间概念,只能把每日三餐当成人间的白天,把小灵睡觉的时候当成人间的黑夜。

  他不知道小灵去什么地方吃饭,她每次都给朗玛偷偷带回一些食物来,让他填饱肚子。那些食物很奇怪,从来没有汤,更多是点心和水果,上面都点着红点,更像供品。

  “白天”的时候,只有小灵一个人,朗玛就爬出密室,跟她聊天。其实算不上聊天,基本是朗玛向小灵打探这个地下世界的qíng况。尽管小灵对朗玛说了很多,他依然是盲人摸象,甚至无法确定一个最基本的问题——这里是人间炼狱,还是yīn间地狱?

  小灵从小在这里长大,对人间一无所知,就像人间小孩对yīn曹地府也不了解一样,因此,她提供的信息是有局限xing的。另外,小灵的语言是这个地下世界的语言,在关键问题上,两个人几乎无法沟通。比如,小灵不知道太阳月亮星星,不知道中国美国日本。在她的概念中,世界就是这个黑暗的地方,人间和天堂一样,都是遥远的传说;比如,“包青天”明明是个女人,小灵却叫她“爸爸”;比如,她把自己称为鬼,朗玛不知道是这个地下世界偷换了“人”和“鬼”两个字的概念,还是她真的是鬼。

  我们对鬼的了解只限于传说,根本不了解他们喘不喘气,有没有心跳,要不要吃饭,要不要睡觉,会不会变化形体,会不会附上人身,是不是青面獠牙血盆大口,是不是像麻雀一样直挺挺地跳着走……因为没人见过鬼,见到鬼也就变成了鬼。

  朗玛不确定小灵是人是鬼,也就无法确定自己是人是鬼。他猜测,他真的在人间化成了灰,眼下的他已经变成了那种被人类称作鬼的东西。

  后来,朗玛每次和脸色苍白的小灵坐在一起,已经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

  到了“晚上”,那个被称作“包青天”的女人就出现了,她陪着小灵说话、写字。这时候朗玛最紧张,他和这个女人只有几步的距离,甚至听得见她的呼吸声。他在密室中一动不动,不敢咳嗽,不敢挠痒,不敢打喷嚏,不敢大声喘气……

  “包青天”教小灵的那些字和词,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剥皮,腰斩,车裂,俱五刑,凌迟,缢首,烹煮,宫刑,刖刑,鸩毒,锯割,断椎,灌铅,梳洗,杖杀,妇刑,醉骨……

  好在睡觉的时候,那个女人会回到她自己的房间去。每次她离开之后,朗玛就像一辆全速奔驰的汽车突然停下来,身体散成了一堆零件。他一动都不想动,只想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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