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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精神病_周德东【完结】(20)

  “没什么,就是想和你坐一坐。”

  “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吃了,还不饿。”

  “你总不能看我一个人吃。”

  “你肯定有事。”

  张来看了看她,突然说:“隽小,你应该知道我有什么事。”

  她静静注视着张来。

  “我一直……”

  她还是那样静静注视着张来。

  “我不敢说,我担心你……”

  她把眼睛移向窗外。窗外有零星的灯光。

  过了半天,她才把头转过来,说:“你不后悔?”

  “我是想了许久的。”

  她突然低下头去,张来看见她的眼泪流下来。

  “隽小,你……怎么了?”

  她没有抬头,眼泪继续滴落。

  “你到底怎么了?我是真心的!”

  她慢慢拿起一张纸巾,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来。

  “没什么……”

  “那你别哭呵。你一哭,我心里就慌。”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哭。”

  “隽小,尽管我很穷,但是我会努力赚钱,我一定让你过上好生活……我会对你好一辈子。”

  她含着泪笑了笑:“别说。”

  离开西餐店,张来送隽小回家。在路上,她挽住了张来的胳膊,轻轻依靠在他的肩上。张来感到,全世界的花“呼啦啦”都开了。

  一条野狗突然从他们前面窜过去,隽小哆嗦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她喃喃地说:“张来,最近我更害怕了……”

  “别怕,有我呢,不管谁欺负你,我都会打倒他。”

  张来感到她幸福地笑了。她说:“瞧你一副书生样,能打过谁呀?”

  “我爷爷是武生,叼花刀,我跟他学过功夫。”

  “你有这个心我就满足了。”

  贰拾玖黑夜对话

  这天晚上,张来突然想去单位找老赵头。这也许是爱qíng的力量。

  他走近评剧团大院,发现整个楼都黑着,只有收发室的点着灯。

  他走进了门房。

  老赵头坐在“吱吱呀呀”的椅子上听收音机。那是一只巴掌大的收音机,很破旧。他听的是评剧,吴祖光编写的《花为媒》,新凤霞在唱:“……大风chuī倒了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

  杂音很刺耳。

  封闭的房间里有一股炖白菜和咸芥菜的味道。

  那个痴呆坐在角落里,炯炯有神地看着张来。他后面的墙上糊着旧报纸,上面可能是八年前的新闻。

  老赵头把收音机关掉,说:“张来,这么晚了你来gān什么?”

  “我来和你聊聊天。”

  “坐吧。”他戒备地看了看张来的眼睛。他的脸在白晃晃的灯光下更加恐怖。

  平时,剧团里没有人到这里来跟他聊天。

  张来面朝痴呆坐下来。他对这父子俩都保持着警惕。接着,他从那扇取信的小窗朝外望了望:“楼里没有人?”

  “都不在。”

  老赵头对这个院子里出出入入的人了如指掌。

  张来看了看那个痴呆,说:“他今天真老实呵。”

  老赵头麻木地看了看儿子,说:“天冷了,他也知道屋子里暖和。”

  说完,他起身掀开炉盖,换了一块蜂窝煤。然后,他重新坐在了张来的对面。

  张来面前有两张脸,一张是布满疤痕的脸,一双是呆傻的脸。

  他有些不自在,递给老赵头一支烟,他又拒绝了。他不烟不酒,可能是年轻时代为了保护嗓子养成的习惯。这么多年来,也没听说他嫖过女人。张来觉得他活得很顽qiáng。

  “老赵头……”张来一口接一口地抽烟,压制内心的慌乱:“最近,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他三心二意地看着张来,那眼光一点都不率直。

  那个痴呆直直地盯着张来。

  “你说,那么多人怎么都疯了呢?”

  “乐极生悲吧。”

  张来看了看那个痴呆,又说:“一个人得了jīng神病,是最痛苦的事。他们看到的世界,是不正常的,每时每刻都是恐怖的画面。”

  老赵头也把头转向了儿子,说:“而且,这种病很难好转,只能越疯越严重。他们看我们都是不正常的人。”

  “舒切尔亚麻纺织公司的那个总经理也疯了,你知道吧?”

  “听说了。”

  “现在,已经有三个人疯了。”

  老赵头冷笑了一下,又收敛住了:“其实,一共有多少个疯子谁都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

  “看起来大家都是正常人,实际上有很多人是jīng神病。”

  张来打了个寒噤。

  “我觉得这件事不是偶然。”张来一边说一边观察老赵头的神色。

  他似乎无动于衷。

  “至少都跟一个人有关系。”张来又说。

  “谁?”老赵头的眼光she向了张来。

  张来想了想说:“隽小。”

  这两个字不知触到了老赵头的哪根神经上,张来明显感到他抖了一下。

  那个痴呆的眼里也突然she出了古怪的亮光。

  张来的眼珠迅速在老赵头和那个痴呆儿子的脸上反复转换,想捕捉到一点什么。

  老赵头突然笑了起来:“为什么?”

  “这三个人都对隽小好……”

  “你是说有人害疯了这三个人?”

  “是。”

  “这个人是谁呢?”

  老赵头一边说一边不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坑坑洼洼的脸。那张脸肯定已经麻木无感觉。张来想,他是在掩饰。

  “大家都在猜测……你说能是谁呢?”

  “我一个看门人,和外界没有一点接触,吃了睡睡了吃,我怎么知道。”

  老赵头说完,慢慢地站起身,去捅了捅炉子。

  外面的风刮起来。张来的鼻子已经闻不到那炖白菜和咸芥菜的味了。

  老赵头回来坐下后,张来开始毫不掩饰地打量他的脸。

  这张脸已经僵硬,上面结了厚厚的一层痂,像一个笨重的面具。这张脸已经不是他原来的脸。他原来的脸在几十年前就烧死了。

  现在,在这张脸上,只有眼珠还是他原来的眼珠。这双眼珠躲在笨重的面具后面,缓缓转动着。

  张来突然想,假如揭掉这层厚厚的死ròu,揭掉这层僵硬的痂,揭掉这层笨重的面具,那后面是什么呢?

  老赵头毫不掩饰地迎着张来的目光。

  张来有脸,有表qíng,老赵头在和一张完整的脸对视。而张来仅仅是和一双眼珠对视。

  那一刻,张来的心十分紧张。很明显,这个可怕的看门人在跟他较量。

  这时候,坐在角落里的那个痴呆,突然望着老赵头“呜哩哇啦”地叫起来,满脸恐惧。

  风把剧团的铁大门chuī得“呱嗒呱嗒”响。

  老赵头盯着张来,说:“风大了。”

  叁拾你快疯了

  这一天,张来想找出一个多年前的台词本。

  书箱子很久都没有动过了,有一股灰尘味。他一本本地移动着那些陈年旧书,突然闻到了一股金属的气息。

  他马上有了一个不祥的预感。

  他放慢了动作,继续翻找……

  终于,那个恐怖的老手机在一本书下露出来。它静静躺在张来要找的那个台词本之上,好像是一直在等着他。

  他惊怵地四下看看,然后慢慢把它拿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死到临头了。

  这时,他的胆子索xing大了起来,并且有了一种急切的渴望——和那个类似小孩的声音对话!

  他出了门,骑车来到移动电话营业厅,拿出这个老手机对售货员晃了晃,问:“小姐,有没有这种充电器?”

  “小姐,有没有这种充电器?”

  他猛地回过头,只见屠中山紧紧贴在他身后,木木地看着售货员。这是一只疯了的鹦鹉。

  那个售货员愣愣地看了看张来,又看了看他后面的屠中山,小声说:“这种手机早淘汰了。”

  “麻烦你,再找找。”张来说。

  “麻烦你,再找找。”屠中山说。

  那个售货员突然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蹲在了柜台里。

  屠中山和张来一前一后就那样站在柜台前。

  那个售货员终于找到了一个匹配的充电器,张来jiāo了钱,快步走出来。

  屠中山也快步跟出来。

  张来突然站住,转过身看着他。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脏得很。他的脸呈土灰色,难看极了。

  “你的游戏还不结束哇?”张来说。

  “你的游戏还不结束哇?”他一边说眼泪一边哗哗流下来。

  一阵寒风chuī过来,他摇晃了一下——现在,他已经弱得禁不住一阵风了。

  张来骑上自行车走了,回头看,他在后面摇摇晃晃地追赶着……

  天黑之后,手机的电充满了。

  张来把它打开,放在茶几上。然后,他躺在了chuáng上。

  它马上响起来的可能xing很小。

  假如张来一开机,他(她)就打电话过来,那就说明他(她)一直守在电话旁不停地给张来打电话。

  这个手机已经关机几个月了,他(她)不可能一直拨这个号。

  房间里空dàngdàng的,时间一点点过去。

  张来回想南甸子的那个马明波,回想乌堂西装革履在街上漫步,回想总是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他背后的屠中山……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张来“扑棱”一下坐直了起来。

  他(她)来了!

  张来下了chuáng,颤颤地接起了电话。

  那个类似小孩的声音急不可待地响起来:“你快疯了!”

  “你是谁!”他对着手机大声喊道。

  对方已经挂了。

  “我……是……屠……中……山……”有人在门外低低地说。

  叁拾壹平安佛

  张来把所有的积蓄都取了出来,领隽小去省城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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