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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岔口(门系列)周德东【完结】(10)

  雨不大,但是天yīn得像一口黑锅。估计这雨一夜不会停了。

  他打开雨刮器,同时减慢了车速。

  这个人在黑道混了十几年,满身刀疤枪疤,谁都认为他是一个不要命的主。实际上,他的内心深处有两个不为人知的死xué——

  怕鬼。

  怕血。

  他杀的第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黑道的重量级人物,他杀他也不是为了抢占地盘或者争王争霸之类。

  那个人不过是个满身油渍的汽车修理工。

  平时,李作文害怕出车祸,从来都是亲自驾驶。那天,他开车路过外省的一个小镇,发现左前胎的气不太足了,就在一个很不起眼的汽车修理部前停下来。

  当时,天已经黑了,小镇的街道上几乎不见一个行人。

  李作文直到杀死那个修理工,都没有完全看清楚他的长相。他只记得他十分高大,态度很蛮横。

  他看得出李作文是外地人路过,充完气之后,张嘴就要了两倍的钱。

  李作文说:“你太黑了吧?”

  那个人转身就gān活去了,嘴里说:“不jiāo钱你就走不了。”

  李作文满身的血一下就涌上了头颅。他掏出一张大票放在了地上,说:“师傅,不用找了。”

  然后,他上了车就开走了。

  他并没有离开那个小镇。开出了不远,他就把车停在了路边。然后,他从座位下摸出一把锋利的刀子,下了车,没有熄火,快步朝那家汽车修理部走去。

  那个高大的修理工正弓着宽阔而平坦的脊背,蹲在一辆破旧的切诺基旁边砸着什么,“乒乒乓乓”,震耳yù聋。

  他悄悄地走到他背后,猛地举起刀子,朝他扎了下去。

  那个修理工低低地叫了一声,挣扎着想站起来,屁股刚刚撅起来,就一头扑倒在地了。

  李作文吃力地拔出刀子,那脏兮兮的工作服上就露出了一个硬币侧面大小的刀口,黑糊糊的,旋即就溢出了鲜血。

  捌:穷追(3)

  李作文一刀一刀地扎下去,总共扎了十五六刀,这才罢手,连夜驾车逃离了那个陌生的小镇……

  回到哈市之后,他连续几天做噩梦。

  他梦见那个高大的修理工从黑暗处一点点显现出来。

  他依然满身油渍,面容模糊不清。

  他的手里捏着几张脏兮兮的小票,一步步走过来,嘴里叨咕着:“我来找你钱……”

  还有一次,他梦见那个修理工趴在他汽车的左前轮上,用力地往里chuī气,一直chuī,一直chuī……

  突然,惊天动地一声响,车胎爆了。他摇晃了一下,慢慢站起来,慢慢转过脸——他满脸都是血,牙齿也滴血,眼睛也滴血……

  有一天,他还梦见他和几个人一起唱卡拉OK。

  歌厅里十分昏暗。

  其他几个人都挤在台上合唱《谁不说俺家乡好》,只有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低头嗑瓜子。

  圆桌上放着一个矮墩墩的玻璃杯,里面有水,水上漂着一个矮墩墩的蜡烛,烛光忽明忽暗。

  突然,有一张yīn森的脸从座位下慢慢探出来,正是那个脏兮兮的修理工!

  这张像抹布一样皱巴巴的脸朝着上面,严肃地问:“我的家乡叫什么名字?”

  李作文一惊。

  他一直不知道那个遥远的小镇叫什么名字。

  那颗人头等了一会儿,见李作文回答不出来,陡然发怒了,他咬牙切齿地说:“我的修理部叫什么名字?”

  李作文更加惊骇了。

  修理工的脸在快速扭曲,他嘶哑地咆哮起来:“我叫什么名字?!”

  那些天,李作文几乎天天半夜都从梦中惊醒,全身冷汗。

  说来也奇怪,那些日子,李作文经常感到他汽车的左前轮不对头,总跑偏,好像气不足似的。

  他疑神疑鬼地开到修理厂,把左前胎的气放掉,重新充足。

  可是,没几天,他又觉得这个轮胎有问题了,尤其是深更半夜一个人驾车时。

  后来,他索xing把它卸下来扔掉了,换上了一个新轮胎。

  尽管是这样,qíng况似乎仍然没有好转!

  渐渐地,他不敢再深夜一个人开车了。

  而现在天黑了,还下起了雨……

  车灯she出去,可以看见白白亮亮的雨充斥天地间。

  他离开市区已经将近半个小时了,却没有看见靠山别墅的影子,甚至连一盏灯光都没有。

  远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雨刮器在无声地工作着,好像两只从车前伸上来的gān瘦的手臂,急切地摆动着,似乎在阻止什么。

  李作文想,他之所以还没有看到靠山别墅的灯光,是因为他开得太慢了。

  于是,他稍微加快了车速,继续朝前开。

  突然,一辆切诺基出现了,它车头朝前停在路边,好像坏了,没有开灯,黑糊糊的。

  李作文减了速,慢慢靠近它。

  他的车终于开到了这辆切诺基的旁边,它的驾驶室里黑dòngdòng的,好像没有司机。

  李作文感到,这辆车十分诡异。

  他慢慢开过它,终于在车前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上半身钻进了车下,下半身露在外面,他拿着手电筒,正在左前轮下面捣鼓着什么。

  他的裤子被雨浇得湿淋淋。

  看得出来,他长得高大而健壮。

  李作文的心缩紧了。

  他停下车,摇下车窗,喊道:“师傅,去靠山别墅怎么走?”

  那个人在车下伸出手电筒,照在了李作文的脸上,粗声粗气地说:“一直朝前开。”

  手电筒的光很刺眼,李作文并没有看清楚车下这个人的长相。

  他正要走,那个人又说了一句:“朋友,你千万不要走错了。”

  李作文一踩油门,开走了。

  开出了很远,他回头看,公路上一片漆黑,隐约可以看见那孤独的手电光晃来晃去,就像梦中那忽明忽暗的蜡烛……

  捌:穷追(4)

  他又朝前开了一段路,那手电光才渐渐消失。

  一个“丫”字形的岔路口出现在了前面。

  李作文马上警觉起来。

  那个人不是说一直朝前走吗?这里怎么突兀地冒出了一个岔路口?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人最后说的一句话:朋友,你千万不要走错了……

  朝左?

  朝右?

  李作文越来越紧张了。

  他好像有一种预感:这两条路分别通往生死、幽明、yīn阳,一旦选错了,那么就是踏上了一条永生永世不归路!

  他掏出手机,给翟三打了个电话,问他怎么走。翟三说,他从来没走过这条路。

  他放下电话,从车里探出脑袋,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左边是黑黢黢的山影,右边是坦dàngdàng的平原。他想,靠山别墅当然应该靠山。

  于是,他一转方向盘,开上了左边的公路。

  远方,像命运一样深邃。

  玖:死路一条(1)

  蒋中天在七河台公寓落下了脚。

  那一天,他魂飞胆散地跑下大堂,两个保安都愣愣地望着他,似乎在探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停了一下,想告诉他们刚才发生的恐怖一幕,然后带他们上去看一看。可是,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直接跑了出去。

  他再也不想回去了。

  除了一件西服,他没有什么东西留在那个房间里。存折一直揣在他身上。

  他不在乎梁三丽被弄到哪里去了。

  他正打算甩开她,这是一个好机会。

  他想离开梁三丽有三个原因:

  第一,李作文正在追杀自己,只有甩开她也许才能保住这条命。

  第二,他现在连亏本带挥霍,将近一百万人民币已经所剩无几了。

  而梁三丽吸毒,那是个漏底的匣子,他要是和她继续鬼混下去,很快就会变成穷光蛋。说不准,哪天她还会趁他熟睡之际,偷走他所有的钱溜之大吉。

  第三,七河台有文馨。他的心里还对文馨抱着一丝渺渺的希望,如果梁三丽一直跟着他,那么他就更没有希望和文馨破镜重圆了。

  当天晚上,蒋中天住进了另一家小宾馆。

  这家小宾馆是他专门挑的,它的房间里没有衣柜。

  次日,他就在他原来工作的那家杂志社附近租了一套公寓,住了下来。

  他一直不知道,那具从衣柜里走出来的女尸到底是怎么回事。

  晚上,他惟一的事qíng就是看电视,他希望在屏幕里看到文馨,他不知道她变成了什么样子。

  可是,那个广告节目已经换了一个更年轻的主持人。他从字幕上看到,文馨撤到了幕后,做了编导。

  白天,他出去四处找工作。

  他知道,他剩下这点钱花不了多长时间。

  在一份报纸上,他看到一则招聘采编人员的启事,于是就去了。

  他的简历上写着,曾经担任某杂志社副主编职务,他没有写他曾经当过《美人志》杂志主编。

  接待他的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他问蒋中天:“你打算应聘什么职位?”

  蒋中天说:“编辑部主任。”

  那个人说:“我就是编辑部主任。”

  结果,他不但没有当上主任,连做编辑都没戏了。

  后来,他又跑了几家媒体,竟然连连碰壁。

  他沮丧极了。

  这一天huáng昏,蒋中天接到了文馨的电话。

  “你还在七河台吗?”

  “我还在。”

  “你住在哪儿?”

  “密云公寓。”

  “你……一个人?”

  “当然是一个人。”

  “你不走了?”

  “不走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找一份工作……”

  “找工作?”文馨有点不解。

  “这两年我做生意赔得一塌糊涂,只剩下了一点过河钱。我反思过,我不是经商的料,我还得gān老本行,哪怕从头做起。你们电视台招聘人吗?”

  文馨沉吟了半晌,突然哭了起来。

  “你,怎么了?”蒋中天问。

  文馨不说话,还哭。

  蒋中天的心也有些酸溜溜的,低声说:“别哭了,啊?”

  文馨终于止住了哭,轻轻地说:“我们见个面吧,都两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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