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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岔口(门系列)周德东【完结】(18)

  终于,文馨说:“你看见了吗?快到啦!”

  蒋中天一直看着前方,前方黑咕隆咚,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说话,继续盯着前面。

  文馨转了转方向盘,车就拐上了一条土路。这条土路坑坑洼洼,曲里拐弯,伸向远方。路旁长着深深的荒糙。

  “文馨……”

  蒋中天叫了她一声。他的声音在颤抖。

  “嗯?”

  “咱们回去吧?”

  “眼看就到了,你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她没有一点调转车头的意思。

  “到底还有多远?”

  “前面就是呀,你没看见?”

  前面是一片荒野。

  蒋中天知道,文馨不可能听他的了。她已经不是文馨。

  车拐来拐去,好像在寻找停车位,终于停下来。

  蒋中天转着脑袋朝外面看了看,四周的荒糙有了高低起伏。

  文馨一边解安全带一边小声说:“不论怎样,我都想把这个别墅卖掉,哪怕半价。今天你要是不跟我来,我死活是不敢回来的。”

  下车之前,她顺手拔下了钥匙。这个动作被蒋中天看在了眼里,他的心“咯噔”跳了一下。

  她回过身说:“中天,你下车呀!”

  蒋中天抖抖地打开车门,也下来了。

  这时,猩红色的月亮又钻出了云层,天地间有了微微的光亮。一阵冷风chuī过来,他哆嗦了一下。

  四周一片旷野,除了荒糙还是荒糙,除了七扭八歪的树还是七扭八歪的树,哪来的房子?

  他朝地上看了看,猛地发现,那起伏的荒糙下是一个个坟墓!

  这是一片坟地!

  “前面那一栋就是。”文馨一边说一边掏出一支小手电筒,打开,踩着荒糙朝前走,像个梦游者,偶尔被节骨糙之类的植物绊个趔趄。

  她轻声说:“物业公司也不剪糙,路灯也都坏了,你小心点啊。”

  蒋中天像傻子一样木木呆呆地跟在她身后。

  走了一段路,文馨停下来。

  她慢慢回过身,指了指前面,轻轻轻轻地说:“就是这一栋……”

  蒋中天朝前看了看,在几棵粗壮的榆树之间,有一座高大的坟,坟前立着一块墓碑,旁边cha着一根高高的引魂幡,那纸钱随风飘摇着,像命运:“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这座坟墓的四周光秃秃的,没有荒糙。

  看来,它是一座新坟。

  不过,它的上面有个黑糊糊的dòng口,正好能钻进一个人。

  蒋中天一下就想起了文馨做过的那个怪梦:那房子突然变得非常狭小,就像一个闷闷的坟墓。她伸手四下摸了摸,竟然摸到一个人在她身边躺着……

  文馨在坟前停下来,小声说:“你先进,我跟着你。”

  蒋中天颤颤地说:“你把手电筒给我。”

  文馨就把手电筒给了他。

  他朝墓碑上照去,清清楚楚地看到四个猩红色的大字:

  洪原之墓。

  “你进呀!”文馨催促他。

  蒋中天嘶哑地喊了一句:“文馨,快跟我跑啊!”

  然后,他转过身就要跑,却撞在了一个高大的身体上。

  他惊叫着后退一步,看到了一张贴满创可贴的脸,这张脸在月光下微微地笑着!

  他的魂儿像水分一样迅速蒸发,袅袅地消散在yīn森的夜空中。

  他从死而复活的洪原身旁冲过去,发疯地朝前狂奔。

  洪原像麻雀一样一下下地跳着,直僵僵地追上来。

  拾伍:荒坟地(5)

  蒋中天已经不知道路在哪里了,他一边跌跌撞撞地朝前跑,一边号啕大哭。在这荒郊野外,那哭声显得恐怖而凄凉。

  洪原追到土道前,一下就不动了。那条土道好像是一个什么分界。

  而蒋中天还是朝前跑。

  他的魂儿早已经蒸发光了。

  现在,他只剩下了骨ròu,毛发,指甲。

  一堆骨ròu、毛发、指甲在狂奔。

  拾陆:感动(1)

  两年前,蒋中天突然消失之后,文馨并不知道他gān了什么。

  他出逃的第一天晚上,她给他打了无数的电话,他一直关机。

  第二天上午,她又给《美人志》杂志社打电话。

  一个员工告诉她,蒋主编没有来上班,他们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这天晚上,蒋中天还是没回来。文馨更着急了,次日一大早就给正在北京出差的洪原打电话,询问蒋中天的去向。

  洪原说:“我也不知道。”

  文馨更担心了:“他会不会出什么事?”

  洪原自言自语地说:“应该不会吧?能出什么事呢?”

  放下电话后,文馨心里的yīn影更重了。

  她没想到,洪原当天下午就从北京飞回来了。

  晚上,他给文馨打来了电话。

  “文馨,我对你说件事,你要有个思想准备……”

  文馨一惊。

  “蒋中天跑了。”

  “跑了?出什么事了?”

  “他把我们公司的钱都提走了。”

  文馨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过了半晌她才喃喃地说:“会不会是个误会?”

  洪原在电话里笑了笑,说:“哪一天,他肯定会给你打来电话,麻烦你转告他,我希望他回来,那些钱一半归我,一半归他。如果他愿意,我们还可以把这些钱放在一起,继续做事业。”

  文馨呆了。

  她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就木木地放下了电话。

  那一夜,她没有合眼。

  她怎么都想不到,蒋中天竟然gān出了这种事!

  在她心中,蒋中天善良,敏感,甚至有些软弱。

  平时,他上街的时候,口袋里总是揣一些零钱,见了乞丐,他总要给一点,不管是年轻的还是年老的。

  有一次,文馨跟他一起过天桥时,遇到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穿得破破烂烂,伸手要钱。蒋中天掏遍了所有的口袋,竟然都是大票。他竟然很抱歉地对那个花子说:“今天我没有带零钱,对不起……”

  那个花子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说:“下次注意啊!”

  文馨不反对一个男人狡诈甚至狠毒,在如今的社会里,一个男人不狡诈不狠毒似乎很难立足,很难成大业——她甚至能够接受这样的男人做老公,只要他对自己的女人好就行了。

  她从一些女友的婚姻中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在外面充满杀气的男人往往对自己的太太极其温柔;而那些在外面很窝囊的男人,回到家往往最蛮横……

  可是,那狡诈应该是某种高超的计谋,那狠毒应该是某种政治的手段。蒋中天这算什么呢?

  硬摘瓜!

  他坑害的是他最好的朋友啊!

  在学校时,洪原就为他两肋cha刀。这次合作,又白白送给他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还有一个发财的机会——这年头,最值钱的就是机会!

  还有信任。洪原把全部资金都jiāo给他调配,这是多大的信任啊?他却把这份金子一样贵重的信任扔进了粪坑。

  她回想起她和他共同生活的一幕幕,闻到了一股恶臭的气味。

  这个伪君子逃跑之前,竟然没给她打一个电话,哪怕撒个谎。他把一个和他同chuáng共枕的女人活生生地扔下不管了!

  越想越气。

  她天天等他打来电话。可是,这家伙金蝉脱壳,一去不返,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来。

  她心中的怨恨一天天地膨胀着。她盼望公安局把他抓获,关进大狱,在高墙里过一辈子!

  那时候,她一定要去看看他,隔着铁栏杆,认真看一看他的眼睛。

  令她感动的是,洪原一次都没有找过她的麻烦,甚至再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

  一般说来,蒋中天潜逃之后,在异乡安顿下来,过一段时间发现没什么动静,一定会偷偷给文馨打电话的。

  可是,洪原一次都没有问过她。

  后来,文馨通过另外的人了解到,洪原的公司早已经解散了。

  拾陆:感动(2)

  洪原没有离开七河台,他不再当老板,到一家宾馆去工作了,担任副总经理之类的职务。

  他开始给人家打工。

  文馨一直没有遇到过他。她想不出,要是撞上他,她的脸上会是什么表qíng。

  一天晚上,文馨和电视台的一个同事在酒吧聊天。那个同事是个女摄像。她们正谈着工作,文馨的眼睛突然定格了。

  她看见了洪原。

  洪原带着一个人走进了酒吧,正在寻找合适的位子。

  他没胖,也没瘦,还和过去一个样。不过,他的衣着变了,换成了讲究的西装,皮鞋一尘不染,头发一丝不苟,显得很严谨。

  他没看到文馨,和那个人走过来。

  文馨把头转向了一旁的窗子,用手挡住了面颊,马上她又不自然地把手放下了,把头转了过来。

  这时洪原还是没看到她,他一边朝这边走一边跟另一个人说着什么。

  文馨终于扬起手,朝他摆了摆:“洪原!”

  洪原循声望过来,看到了她,愣了一下,立即笑了笑:“你也在这儿啊。”

  他身边那个人不解地看了看洪原,笑着说:“她叫你什么?”

  洪原淡淡地说:“啊,我过去的名字。”

  接着,他指了指文馨,说:“这是我的老同学,电视台的主持人,文馨。”

  那个人伸过手来和文馨拉了拉,说:“我在电视上见过你。”

  洪原说:“他是被服厂的厂长,huáng山,我们一起来谈个事。再见啊。”

  “再见。”

  洪原和那个人走过去了,他们上了二楼。

  文馨坐不住了,她对那个女摄像说:“我们走吧?”

  “我们刚来怎么就走呢?”那个女摄像不解地问。

  这时候,服务生走过来,送上了她们要的两瓶啤酒,一口袋爆米花。

  文馨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坐下去,话语却少多了。

  旁边那个桌坐着三个男人,他们一边喝酒一边玩色子游戏,吵吵闹闹,很喧嚣。

  其中有一个粗壮的男人偶尔看到了文馨,醉醺醺地叫起来:“哎,你不是那个电视主持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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